从瓦砾中慢慢站定的玉藻前梳理着毛发,不慌不忙的说道:“唔...王哈桑吗,想不到啊...冠位杀阶都作为支援了吗。”
“废话少说...交出首级!!!”王哈桑双瞳中燃起的熊熊烈火,无可比拟的压迫感与阵阵杀气,迅速蔓延开来覆盖着尸山血海间,厮杀过后的残局胜负已定。
“是吗?以为这就胜利了吗...哼...”玉藻前嘴角微微上扬。
我望着四周堆积成山的尸首,不禁联想到玉藻前的宝具正是冥界神器之一,连同死者亡灵都能够复活的强大宝具,更何况这是作为真身的本人,并没有降格......难道...要利用血色祭坛通过那面镜子,再次复活刚刚倒下的死尸吗!
“王哈桑!快阻止她!!!来不及了!!!”我拼命大叫道。
“来不及了哦,但是...还差点东西......”就在玉藻前声音刚刚落下,血红的利爪已从我的背后破膛而出。
“你身体里的庞大魔力可是必不可少的哦......”望着我身后的玉藻前,王哈桑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玉藻前的幻术,就在刚刚,自己击飞的其实是已经倒地不起的土方岁三,而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的组长,才是真正的玉藻前!
“此为吾国,神之国,水源丰沛,收获丰饶的中津国。”
“国倾水于宇津保,巡高天、巡黄泉,终汇为水天日光。”
“吾照耀丰苇原瑞穗国,八寻之环上加环,此乃九重、乃天照!”
“水天日光天照八野镇石!!!”
“唔...大意了吗...也罢,阿亮,接过吾之刀刃,陪这个九尾狐好好体会一下【钟声】吧。”
就在玉藻前即将吟诵完毕时,随着巨大的漩涡与即将完成的术式阵法,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刀刃飞将过来,一刀贯穿了我与玉藻前的心脏。
“啊啊啊————!!!可恶!王哈桑!你————!!!”玉藻前忍着剧痛破口大骂。
“感受【钟声】吧...阿亮,到了那一边,我会向你解释的,这是唯一的办法了......”王哈桑略带愁苦,从他凝重的眼神中我明白,不会那么容易的......
脚下的地面渐渐塌陷,四周视野中原本彩色的世界,渐渐变成黑白模样。心中的恐惧在不断累计,忽然一抹鲜红映入我的眼帘,随着响彻灵魂的钟声忽地绽放开来,晶莹剔透,血色水晶一般的花瓣,簇拥着点点枯黄————彼岸花。
“啊啊啊——————!!!”脚下的地面轰然裂开,我与玉藻前应声坠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望着天井中矗立观望的王哈桑与负伤的组长,不断拉远距离感仿佛不断坠入的无底深渊,遗忘了时间与事实,心怀着敬畏与胆怯,迎来着最后一战的终结。
“这就是冥府吗...呼...好冷......”我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望着四周沼泽一般的情景,隔着水路不断上浮的一座座小岛,岛上飘忽不定一盏又一盏轻轻吟唱着的鬼魂提灯,照亮一个个坐在渡舟上失落的鬼魂,随着冥河,流向不远处的鬼门关。
“那是...安东尼奥!”
我没有看错,阿塔兰忒的亡夫就在前方。
“不行,一定要借此机会问出那个潜藏在时钟塔背后的黑手!!!”
可是一望无际的沼泽拖慢着我的脚步,看着渐行渐远的安东尼奥,那一刻,我再次想起了组长所说的话......
答案会自己找上门来,在那之前,只需等待......
可这样的等待还要多久啊......
“可以听到吗...阿亮...”
我手中的刀刃发出了熟悉的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地方吓我一跳。
“王哈桑吗...我已经死了吗?还是说......”我不禁开始后怕起来。
“不...是你手中的大剑,也就是吾常说的【死告天使】...在与冥界相关的术式时会以一种特殊形式发动......”听到这里我有些惊讶,也就是说刚刚持剑的明明是我,那么发动【死告天使】的也是我?!!!!
“.......听到这里你或许有不少疑惑吧...慢慢听吾道来.......”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紧握着王哈桑的大剑,并且小心翼翼观望着四周,提防着玉藻前的奇袭。
“【死告天使】...吾之宝具...不,应该是所有人的宝具...不论是谁都可以发动......”什么?我没有听错吧?
“准确来说,发动【死告天使】的是这把大剑......”
“所谓敲响【钟声】,即为斩杀者与被斩杀者,在行刑前对于死亡所产生的恐惧引发的共鸣......”
“【死告天使】...斩断的不仅仅是被斩杀者留存于世的思念与情思,更多的是告诫斩杀者自己所背负的罪行,这是【死告】.......一种肉体上的终结......”
“在被斩杀者与世长辞后,那种血染双手的真实会永远停留于斩杀者的心中,直至死亡,方才休矣,这就是【天使】,行刑人最后的救赎......”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王哈桑口中的【吾之刀刃只斩天命将至之人】的含义。
身怀绝技,也不可滥杀无辜。血染的真实时时刻刻提醒着斩杀者,不管以何种理由与立场,倒在刀下的头颅也绝不会漏算一个。
“这么说,如果我发动【死告天使】...玉藻前生前的种种回忆都会映入我的脑中,以此作为告诫吗......”我开始动摇起来,先不说立场,本就是敌人,杀掉敌人本不许体会过多的感受。可是【死告天使】就是为了如此而存在的,为了抑制使用者心中获胜所带来的快感与所谓的荣耀。
“阿亮...你必须发动【死告天使】,身处冥府之中的玉藻前可以借助宝具永无止尽的汲取魔力......如果刚刚吾没有将你送入冥府,人间的下总国形势将对我们更加不利,倒不如借助冥府结界,发动【死告天使】,斩断其头颅......”
听着王哈桑的讲解,我沉默了。
“我...我明白了......”
“...........................”
“哈桑?哈桑你还在吗?”
“...........................”
没有回复......雾蒙蒙的冥府之间,曾经几经世事的我,如今还要在斩杀敌人时再次感受那令人惋惜的生命凋亡。背负着他人的夙愿,体会着彻骨的疼痛,在短短几秒之间感受着敌人一辈子所有的温暖与寒冬。
我办不到。
“哦?在这里吗?”
那里!在哪里!我慌张地四处张望着,没有,没有!究竟在哪里!玉藻前你这臭狐狸!!究竟在哪里!!!!!!
“向上看......”
我缓缓抬起头来。巨大的九条尾巴覆盖了天空,密不透风。一身洁白的毛发与冥府彼岸的血色红花形成鲜明对比,尖锐锋利的獠牙,灵巧不断抖动的鼻尖,已经是完全体的九尾妖狐出现在我的上空,不,是玉藻前。
“轰————!!!”
重重的爪击一掌拍在我的身上,就像是蝼蚁一般,随着溅起的汹涌浪波,回旋覆盖着附近的小岛。
厚厚的巴掌下,是单膝跪地,手持着大剑苦苦支撑着的我。
“啊啊啊!”我不堪重负,在被压垮的最后一瞬,挥出了宣告审判即将开始的那一【钟声】。
猛然间,我的脑海中复现了一幅又一副画面......
春回大地,柳条抽新,一只不听劝告的小狐狸,背着父母前往了夜夜笙歌的下总国,开始了自己的歌姬生活,体会着辛酸与不易,听着耳边说三道四的言语......
盛夏的匆忙,渐渐展露自己的头角,与萍水相逢的姐妹们,拿着好些年积攒下来的资产,喝着庆祝的酒水,互相祷告祈求着幸福......
冷峻的秋色,忽然袭来的病魔,剥夺着一位又一位熟悉的面孔,开着小门市的大娘,每天傍晚清扫街道落叶的护工,还有日益稀少的客人......
即将迎来新年的祝福,万家灯火,繁华集会,身着和服互相依靠的二人,扬起幸福的脸庞观看着五彩斑斓的烟火.........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玉藻前捂着刚刚划伤的手臂,惊愕地看着泪痕点点的我。
“我...我本不想这么干的......我也不想再多问什么......我也曾有自己深爱的人...不过那已经是过去了......”我轻轻抹去泪水,定了定神。
“玉藻前!你命数已尽!!!交出首级————!!!”
随着手中的刀刃迸发出不可控制,强烈倾涌的魔力漩涡,我的手腕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为了来生——为了永远不会实现的夙愿,献上此生最后的祝福————【死告天使】!!!
钟声已至。
...............
伴随着刀刃上的血液渐渐干涸,玉藻前嘴中呢喃道:“不砍掉我的头颅吗......”
“你的死亡已成定局,多余的残忍,不需要。”我背对着倒地不起还有一丝气息的玉藻前。
“为什么...明明是几千年中的一段婚姻...我竟会记得...记得那么清楚.........”
“.............”
我无言,陪着玉藻前,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这个凶手能做的只是静静聆听。
“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我希望......”
“.............”
“哼...我在想什么呐......”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吗...不管怎样,我内心的颤抖一刻都不曾停止。
“希望能再见到你...对吧......”
我望着渐渐远去奔赴鬼门关的玉藻前,说出了她最后也没有道出的话语。
我并不知道玉藻前所说的“你”究竟是谁,下总国那么多人,谁才是玉藻前几百年都不曾忘记的丈夫。
我缓缓收起大剑,默默随着人间那一缕微弱的光芒,离开了冥府。
“非常好,总算是不辱新选组的名号。干得漂亮!阿亮。”
重伤的组长勉强着自己,用力拍打着失魂落魄的我。
“感受到【钟声】了吗......”
一旁的王哈桑突然问道。
此时的我心里早已不是滋味,明明胜利了,所有尸鬼已经消灭殆尽,这个时代的日本全国上下都已经侥幸逃过了变成尸鬼的命运......
可是我怎么都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哪怕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刚才,我斩断了一只狐狸对于曾经世上最后的情思与挂念,我拆散了并且永远隔绝了这一对几世缘分所换来的爱情,除去立场与目的,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或者说,不必要的厮杀......
杀生,并不是一件易事。
“哈桑...你第一次挥动刀刃时...是什么感受?”
手中的大剑颤抖着。
“什么感受...我只知道,我仅仅需要挥动刀刃即可......”
王哈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不要想太多吗?”
我仰起脸,望着哈桑。
“仅仅记住...不论死亡所带来的【钟声】有何种威力,但万万不可忘记了自己手染鲜血的事实......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拥有轻易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如果万不得已,也应铭记并且忏悔......”
也就是在这时,我终于看清了王哈桑瞳孔中的幽幽蓝光。
怜悯、痛楚、挣扎、勇气、觉悟......
想必曾经斩杀无数敌人的王哈桑,此时更能体会生命的来之不易吧......
之后回到迦勒底,我整天埋头在资料室里,渴望找到哪怕那么一点线索,了却玉藻前最后的愿望。
或许特异点已经消失了,这段历史也不会真正发生,但当时我心中的动摇与彷徨所承载着的罪恶感不曾消逝过。
“还在忙吗......”身后的灵儿关心的问道。
我突然想起玉藻前就是灵儿的师姐,便问道:“你是否记得,你的师姐玉藻前提到过什么...男人吗?”
“嗯......只是提到...”
“..........”
“难以忘记......这类的话......”
“是吗......”
嗯?
我突然感觉漏掉了什么...是什么......
等等,等等啊,玉藻前的宝具在降格前,甚至能够做到将死者再度引入人间————!!!
也就是说,能够再度将安东尼奥从冥府引入人间!!!
我兴奋无比地在资料室里上下翻腾,失了智一般将草稿塞进咖啡杯里,沾着可可咽下了肚子里。抱着满脸羞红的灵儿亲了个遍,一旁闻声赶来的黑贞理解不能的看着我们,随即尴尬地离开了资料室。
“憋跑!给我站住!你这突进女,陪我找一趟玉藻前!”
我一把将灵儿扔到了书堆里,指着即将离去的黑贞说道。
“哈?你这臭男人!说好了一起单身呐!!!谁碰女人(男人)谁是狗!说好的呐!!!”
黑贞一把将夏日同人本的草稿摔在了我的脸上。
“啧,所谓酒肉朋友...你管得了我喝酒,还管得了我XX吗?!!!啊!!!”
我抄起刚刚糊在我脸上的草稿,一把隔着衣领塞进了黑贞的胸口里。
“呀啊啊啊啊啊啊————!!!”
黑贞的羞耻感瞬间爆棚,身子微微颤抖着,胸口隐隐发痒,一张一张慢慢抽出来。
“刷————!!!”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刚刚塞进去的草稿又一把抽出来。
“啊?你不是很爷们的吗?给我硬气一个看看啊?啊?你这傲娇透顶的家伙!!!”
我拽着没脸见人,双手抱臂的黑贞,走出了资料室。
留下灵儿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也可以夹住草稿的啊......”
灵儿委屈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