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尊上真真是体贴至极。’
‘那本尊就告退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转身的功夫,宽大的袖口却扫到了桌子上的茶盏,哐当一声,我顺声看过去,那盏跌得粉碎,兀自沉吟道,‘这只与方才打碎的那只是一对。’
捏了捏额角差人进来扫了,这厢才退出去,临着曲廊走了一圈,夜晚厅中起了云雾,凉月倾泻如水铺满魔界。
庭中央一朵巨大的黑莲上坐着黑羽,他闭目似寐,莲下池水中晃着几尾墨色的小鱼,池边密密丛丛的花开的如火如荼,虽然妖异,却也十分美丽,或许这便是那曼殊沙华!
我沉吟问道,‘为何只种这一种花,世上的花卉万千百种,单只种这一种,便是开得如此美丽繁复,也未免生出凄凉孤独之感!’
黑羽轻笑两声,‘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世间生灵,殊途者甚多,正如这花的花与叶,便是相爱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此刻若种上别的花,就像在两个彼此相爱却永不可能在一起的人面前说花好月圆,此花该情何以堪!’
我叹息一下伸手碰触花瓣,那花瓣竟然合拢在一起,像不愿让我触碰似的,连花都在怪我么,我折回去和衣往床上一躺。
床里侧有异响,我欲要坐起身,一双手揽过我的肩,染墨淡淡道,‘别动!’
我讥笑一声,‘君上现在不应该是佳人在怀吗,为何会出现在本尊的床上?’
‘欢儿,你当真要推我到别人的怀中去?’
望着暗暗黑夜我冷冷说,‘我只知道自己早就习惯了得不到,现在我不仅让自己习惯得不到,也要让别人习惯得不到。’
沉默片刻,我恍惚要睡着,蜷了蜷身子,他忽然将我揽入怀中叹道,‘原来你这几日想明白的竟是这个,明日再习惯,此刻你该睡了。’
我动了动推开他,‘你在这里我怎么睡?’
‘你最应该习惯的应该是我在你身边。’他重新揽我入怀,久违的香味扑入鼻中,我大约真是喝多了,竟不愿意再推开他,闭上眼喃喃道,‘我告诉你,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困极了。’
恍惚中又听见他说,‘我本想着等有朝一日我足够强大的时候,便再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我总认为早晚能等到那样一日,可是为了等那样一日的到来,却是让你受尽了委屈,我再不想等了,或许永远都没有准备好的那一日,我现在才发现我想给你的却不一定是你想要的,你本不是我想的这般弱,你最需要我的信任与陪伴,我却一样都没曾给了你。’
翌日睁开眼,忆及昨晚上有些懊恼,经过染墨房门外,心底乌糟糟的沉。
一路散步到后山,魔宫后山之中有方洗尘泉,听说是当年刑天为了讨好夫人所建造,温泉周遭种满百花,百里之内尽是芳香馥郁,只是此处便荒废已久,久久无人打理,野草蔓生,荆棘遍布,枯木荒岭,极是萧索凄凄,我顺着荒芜之地一路寻去,拨开杂草,扑棱棱翅膀煽动,深处窸窣之声,几只鸟兽精灵匆忙逃走,幽暗处氤氲蒸腾的地方想必就是温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