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心裂了一道口子。
万年的孤寂,任凭再坚硬的石头也难抵得住时间与风雪的侵袭。可她想活着,那一刻,她又想彻底抛弃过往,想拼了命地活着。
人,真的可以抛弃过往?她要是有决绝的心,就好了。她要是岩石的心,就好了。人心是石头,就可以冷硬,不会痛了,对吧?
脑海莫名蹦出了三句诗:
上层的雪,
很冷吧?
冰冷的月亮照着它。
她不知道,雪冷不冷,石头冷不冷,她很冷,要冻僵了啊!
然而,温柔似一缕春风,轻轻拂过脸颊。她撞见,冬日里稀薄的云雾中,渐渐跳出黑暗的朝阳,天地刹那红光笼罩,清冷的光落在身上,说不上的温暖。
那么远,又那么近。
“与情绪对抗,是一件长期的事。家庭的教导、父母限制性信念的认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对的责任,什么是真实的自我。这些不同的观念,形成了两个你,她们在激烈厮杀,一次次的在和你真实的自我,激烈的碰撞、对抗,就如落入热油中冰水,掀起的沸腾。在内心里,两个自我相互厮杀争斗,越激烈则越痛苦。”黑洞先生温柔又坚定的教导她。
“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拿不相关的错误折磨自己。”他给了她手握大刀的勇气。
黑洞先生说:“在这严重的内耗中,你要尝试着——把专注力从思维里转移到感觉上,感觉是真实的,思维是虚幻的。生活是自己的,实实在在的活在当先,感受属于自己的幸福。”
咔嚓,她听到冻僵的心,寒冰正在融化掉落。
秦萤僵硬,发冷的心,暖了起来。能够遇到黑洞先生,是如此的幸运。这一刻,生活好像是有意义的。
黑洞先生!
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微风拂过水面,冰冷的水荡起了漪涟。她的心,也在轻轻地荡漾。秦萤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手机屏幕里,黑洞先生的头像,她的心中一圈一圈的环绕着个念头——见一见黑洞先生。
在这剧烈的、想要像鸟儿一样冲出笼子的愿望中,她忽而听到犹如天籁的声音——
滴滴滴。
上线了?
秦萤怔猛然看着手机,她看见对话记录上面,正提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黑洞:虫虫,怎么了?
秦萤一下子呜咽了,就像委屈有了收容所。眼泪,似乎止不住,扑簌簌地下落,像落雨时的梨花。她一开口,就是哽咽地哭腔:“老师,你终于出来了。”
秦萤一边抽噎着,一边按下对讲,发送语音消息:“老师,我好想你。我特别特别的痛,也特别特别的累。我以为我是杂草,风吹雨打都能活着好好的。可现在我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跟吹的泡泡一样。特脆弱,一戳即破。”
黑洞的语音消息回的很快:“虫虫,是不是你家人又联系你了?”
秦萤抹着眼泪,深吸一口气:“是。她问我要钱,十万。一次次打电话,一次次让我接一接,或者想想办法,我能怎么办?我才刚毕业多久,我哪里凑得出这些钱。我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初入社会,我没有办法,赚的钱,不多。我真的撑不住,一次次告诉我多苦,一次次告诉我,又有人上门问着要债,呵,他是我哥啊,是不是因为我跑到了大城市,拼了命的干活,拿个三万块,就是天大的厉害了。但她知道,我这不是一次啊,她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加班加班,周末没休息的跑客户,一个人做了三四个人的事,干的不好怎么办啊,只能咬牙继续干。我好累的,人家问,诶,你都赚了那么多,怎么不见你买几件好的衣服,好好打扮打扮啊?”
秦萤哭的不能自抑,哭的打嗝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在大城市,所以我赚钱就是容易。我哥哥,他一个月三四千,我一个月是他的多少倍,所以我多出点力。是啊,这么浅而易见,能者多付出嘛。但,她能不能真的当个母亲,去体谅体谅我?我哥哥,在她身边,没钱了,求一求。我呢,一言不发,就活该吗?”
眼泪,掉得厉害。她只觉得眼睛可能哭肿了,胃里泛着恶心,然而郁气堆积在心头,不断积累。她哭诉着质问:“三万,她只看到了三万的数字。只看到了三万可以去炫耀,那么她没看到我一个月没收入的时候,苦巴巴的样子。一个初入社会就能拿三万的,是啊,她骄傲,她得瑟,那我呢?我特别特别特别累,特别特别特别疼!”
她的委屈,她的苦与痛,绝望与泪水,全部摊开了。她像一只刺猬,暴露出最柔软的内里,她说道:“老师,我疼!我累!我难受!”
隔着一个屏幕的距离,她却觉得有了依靠。她听到,黑洞温柔地说:“所有的痛苦,是出于在意。我看得到,你很疼。虫虫,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将你封闭的心,摊开。告诉你的母亲,你很疼。去试一试吧!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你的痛。”
沉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这句话,像抽了秦萤的筋。她一下子垂下了头,瘫下来低声说:“没用的,老师。”
心,平静地像冬季的湖面,晶莹的湖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风吹不起涟漪,吹不起雪花。而她的心,是结冰的湖下是流动的水,再有万千情绪,他们也都不会观看的。
“老师,我是从来不被在意的那一个。”她说道,声音如断在空中的蛛丝,轻轻地飘着。
她瞧见,黑暗将她吞噬,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黑洞沉默了下,没办法触碰的距离,他的声音,柔软地似棉花糖,暖和得要把糖融化了般:“虫虫,你很好。任凭雨注,总有天晴时。乌云之上有晴空万丈、有暖阳明媚。要相信,上天会待你好运的。”
秦萤眼里莫名有湿润,她打字想问,却又无从落下,不知说些什么好。最后,秦萤只发了一句:“老师就会宽慰我。老师见过我吗?不曾见过,不曾了解,何来我很好一说?”
黑洞:你忘了,我曾说过,我是心理咨询师。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它们拼凑的你,在我眼里是一块熠熠发光的水晶钻石。我能观测人心,你的心柔软地一团,碰一下生怕碎了。
她的心颤了颤,原来,老师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吗?秦萤想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有些犹豫。而黑洞先生的对话提示里,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则变成了空白。最后,黑洞先生发来了一条信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些抑郁症的倾向。当然,只是猜测,最好去看看。好吗?
荧白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冷了,拉过薄毯,盖在身上。
天空坠落一只虫子:不好。老师,我能见见你吗?”
荧白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那股冲动,促使着她打下见面的请求。她又语音问道:“老师,我可以见见你吗?”
秦萤心停顿了下,她在等待,等待拒绝或者同意。一旦是拒绝,那她的柔软就会缩回去,像蜗牛躲在壳里,乌龟藏在龟甲里,不再露头。
黑洞先生,会同意她的请求吗?
如擂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黑洞应该是愣了下,输入框上现实正在输入,却又长久没有消息。过了好一会,才收到信息提示。
黑洞:地址静安街38号9号院102室。
发完这句话,黑洞的头像渐渐暗了下去。
秦萤睁大眼睛,一遍遍看着那个地址,似乎有一点点幸福在心头开了花。她失序了的生活里,容纳了光。即使她已经一无所有,却仍然生出了些惧怕。能惧怕些什么呢?可是,黑洞先生总是,总是像一束乌云尽头的光。她真的想要触碰一下光,见见光的样子。
手机啪地砸在了床上,比了个耶的手势。
秦萤捂着胸口倒在床上,打了个滚,像一只撒娇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