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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告白

脸贴着小臂,若欣透过巴士的窗翘首望着,视野的左角飞过一行人字大雁,视线随之移动看着它们向着遥远的远方过去。她一直很喜欢大雁南飞的季节。在很久很久以前,记忆的深处,妈妈曾抱着小小的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跟指着天空的她解释说,因为它们不像妈妈那样可以给欣欣穿上厚厚的棉袄,所以要带小雁去温暖的南方直到冬天过去,就像这是关于亲生母亲寥寥的记忆之一。

冬天,快来了啊。感慨着下了巴士,拖着不大的行李箱和行李包,她踱步走向并不远的办公楼。即使是第二次看见这幢楼,还是会被这骇人的高度吓到,总觉得会倾斜下来,然后被一不小心砸成肉饼。

坐上电梯,在十九层下,出了电梯就看见透明的玻璃门。从外面看去,里面的人正埋头忙着工作,偶尔见到个走路的都带着风。她推开门。

“咦,你找谁?”某个边走路还边看着手上文件的女人还一心三用的停了下来,问道。

“我找陈子墨。”被吓了一跳,若欣忙不迭的回答。

“哦,喏,在那个办公室。”她随手一指,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不再言语的走开。

“谢谢。”若欣改而提起行李箱,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哎,除了刚才那个人问了一句竟然再也没有人拦她了。这么好进?她都已经做好被刁难的心理准备了。

咦?江文静持续运转的大脑顿住,总算慢一拍的反应过来,她转向若欣离开的方向。刚才有人找总经理?!还是个女的!食指与拇指扶了下镜腿,厚重的眼镜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着锃亮的反光。

“这么早就来啦,”唯一一个闲晃着出来的人——皇甫靖,在看见若欣后晃晃手上半满的茶杯。不客气的推开陈子墨办公室的门,“哎,工作狂,若欣来了哦。”暧昧的朝他挤眉弄眼。

“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陈子墨赶出来接过她手上行李。

“我想这样会比较快,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我上次……”若欣咬住下唇,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看他们去吃的饭。

噢吼,还有上次哦。果然还是遵循就近原则比较有好戏看。皇甫靖使劲点头赞同自己的想法,然后站在他们旁边不客气的听着。

“进去再说吧。”他们公司一般都会比其他公司晚半个钟头午休,错开用餐的高峰期。只有一次,某位仁兄非常瞎的弄错时间,一声“吃饭喽”,所有人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去吃饭了,即使后来他明白是弄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了。那么上次就不是错觉了,可她为什么不来和他打招呼?

嗯嗯,继续跟进。

“你,回自己的地盘。”扣住皇甫靖的肩,将明显想要偷懒兼八卦的家伙转向,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怎么这样?亏他还为了小墨的终身幸福牺牲他的口福……过河拆桥,嗯,这桥都没过完呢!愤愤咬住杯口,回就回!

“皇大哥~”不知什么时候,竟被同样八卦的家伙们包围。

“梨子小妹,不是说了我姓皇甫吗?”这个没脑筋的,都跟她说了多少回了。

“嗯,无论是从行动上还是从言语表情上都能感觉到他们俩不是一般般的关系,结合老大平时的行事作风以及个人的直觉结论就是他们是男女朋友或者正处于对对方有好感的暧昧阶段。”讲话连炮,像是很难晓得符号在断句方面作用的是爱看侦探小说的王学振。

“是吗是吗,皇大哥?”好兴奋呐,传说中有玻璃化倾向的总经理大人终于冲散迷雾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而自己,竟然见证了这历史的一刻!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啊。

“这个……”皇甫靖正欲拿乔下,没想到身后的门突然打开。

“梨子三点前把早上的整理的会议记录交给我,学振关于‘奇客雷伊’的资产评估报告……”

啊,他忘了,当初为了省钱所以这门的隔音效果虽好,但还不至于到完全隔音的目的,尤其是在他们如此喧哗的状态下。简单点就是说,他们刚才所有的话都被“工作狂”状态的陈子墨听到了。天,他们怎么选在这个地方八卦?幸好,他还没有讲不该讲的话。嗯,路过,他纯数路过。喝着茶,他不急不缓地踱步,不理会身后人的一片哀嚎。

终于搞定外面那群唧唧歪歪的家伙,重新关上门,“他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想找机会放松下而已。”他能体会他们的忍不住,毕竟也算是苦中作乐,但是也得选个好地点吧。真是的,想放他们一马都不行。

不过他没想到大家可是因为事关他的八卦才这么激动,以至集体处于理智出走状态。

“你们这里的人都好有趣。”方才还都一副精英样。虽然刚才的话让她现在还有点小小的尴尬,不过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闻言陈子墨轻笑:“是啊,”若没了他们这份工作想必会更无聊。“你要喝点什么吗?”

叩叩,还不等若欣回答门就被推开,一张笑脸露了出来:“我送饮料过来,现榨的鲜橙汁,对女性的皮肤很好哦,还有饼干。”

非常好的借口,完全堵住陈子墨的嘴。

“我叫林雪丽,大家都叫我梨子,你呢?是不是在和老大交往啊?你们交往多久啦?”逮着机会使劲发问。

“……”捧着被硬塞进的果汁,若欣陪着脸僵笑着。

“够了,梨子你可以出去工作了。”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扔出门外。不过才工作两个月的新人,还真是完全融入了集体的文化之中了,对于这一点他不知道该夸好还是不好。

“喂喂,老大你怎么可以对淑女这样?”

“淑女守则第一条轻声细语。”天天对着这些家伙陈子墨早已练就一身铜筋铁骨,以不变应万变。

抗议无效,林雪丽依旧遭到无情丢弃。唔,没能完成大家的所托啊。她沮丧着脸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不对,她还有机会!

呼——舒了口气,说实话,面对这样一张笑的灿烂的脸的逼问这个滋味还真是不怎么好受。

真是个会闯祸的助理,头痛的捂住额角回到自己的座位:“这果汁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嗯,你先忙,不用管我。”嗯,味道确实不错。

“等下。”想起什么似的开门,果然!“杂志。”他朝梨子伸手。

“哎?”正打算敲门的梨子只得乖乖奉上手里一堆的时尚、搞笑杂志。

若欣发誓她看到梨子立马变得沮丧的脸了,比四川变脸还精彩。真是可爱,她不由轻笑出声。

最后交代完要交代的事情,陈子墨整理好略嫌凌乱的桌面,随后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若欣,可以走了。”

“哦。”若欣合上看了一半的杂志。

“等一下。”他俯下身。

脸与脸的距离拉近,热气不受控制地袭上脸颊,她下意识的往后仰去。

“不要动,有饼干屑。”伸手扣住若欣的后脑,他以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畔,有意无意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好了,”他直起身,重新拖起行李箱,仍是平日里的温文笑脸,“走吧。”他率先走出办公室。

怎么了,这是?捂住脸颊,深呼吸然后跟上陈子墨的背影。

看着两人在众人牺牲午休时间的高度关注下出了公司,皇甫靖拿着手机:“……嗯,已经出发了,下午两点的飞机……我?我明天就过去……知道了,爸,顺便帮我问候妈……叫妈听电话?不,还是不要了,反正明天我就过去了。”上次被老妈抓到可是骂了个臭头,叽叽咕咕念了一堆关于“该定下心来好好找个女朋友”的话题,想起来就后怕,“嗯嗯,拜拜。”唔,算来也近三个月没见了,竟还真有些想念老妈的碎碎念了。呵呵,真是可怕的后遗症!没戏看了,他挠挠头合上翻盖手机。

斜靠在墙上,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着众人尾随子墨他们进入了电梯。应该会很有趣吧,挂着邪恶的笑容,他想。

不负皇甫靖的所料,电梯里漫着诡异的气氛,有幸挤进电梯的公司同仁莫不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刘若欣,那么明显的视线,实在让她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其间间或夹杂低低的窃语声,可是又偏偏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若欣偷偷往陈子墨的方向移了移,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小江,”实在有点头痛了,移过身尽量遮住若欣,“我不知道你也被传染了。”他是不是该好好管管公司里的风气了?从总裁到助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哎……“你们,全都转过身去!”

“是,老大!”众人异口同声,一阵窃笑。

欲盖弥彰啊,可以想见日后沸扬的八卦了。

叮咚,电梯门开。完全没脸见人的若欣再次在大家高八度的注目礼下任由子墨拉着出了电梯。

她发誓,她一定不会再来这儿了,太丢脸了!

“咦,我们不去吃饭吗?”被拉着坐上了的士,若欣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你现在不饿不是吗?所以到了机场再吃就好。”他记得她可是把一盘子的点心加果汁都吃完了。

“可是你不饿吗?”

“还好,不过我想先睡一会儿。”为了能早一点离开同时不耽误工作,他可是熬夜努力了好几天,现在放松下来晕晕欲睡的感觉便一袭而上。

“到了我叫你。”

“嗯。”靠着椅背,不一会儿陈子墨就陷入黑甜梦乡。

睡沉的陈子墨渐渐抵向窗侧。若欣挪过去靠近他,努力挺直背脊然后轻轻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他安心枕在自己身边的侧脸,心中溢满不知名的餍足感。

幸好,老司机的技术也是不错,一路都开得很平稳,让陈子墨睡了个好觉。

吱——车缓缓在机场前停下。

“小姐,到了。”

“醒醒,子墨,我们到了。”

“嗯,若欣?”醒来就这么近地看见若欣的脸,陈子墨有一瞬间的恍惚。

“到了,我们要下车了。”她放柔声音。眼前的他微微散乱着发,声音还带着方睡醒的低沉。

“嗯。”他一顿,随即笑开,下车走至后备箱。

司机早就取出了后备箱里的行李等在那儿。

“年轻人,你女朋友对你不错啊,一路上动都没动的让你靠着。”趁着陈子墨掏钱包付车资的空当,老司机感慨道。

一路……吗?取钱的手一滞:“是啊。”他接过行李,看向拎了旅行包站在不远处捏着不适肩背的若欣,她娇小的身影不时被来往的人遮掩住,然而,她,在等他啊。“先走了。”他朝老司机点头示意,不等他回应,便漾着幸福的笑容向着那个人儿大步走去。

年轻真好啊!老司机驾着车感慨离去,从后视镜中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温和而睿智。

“笨蛋!”敲上她的头,霸道地扣住她的腰,然后才放柔劲道轻轻捏着僵硬的肌肉。

“你、你干嘛?”真的有被他吓到。

“你说呢?”还敢问他?

这么凶,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这里人很多。”虽然算不上人来人往,但也不少啊。可她又不敢挣扎,只好小小声的抗议。

她这个样子,竟激起他更想欺负她的念头。不客气地弹上她的额头,看她捂着额敢怒不敢言,笑得得意,心情大好。

果然人的天性中深扎着欺善怕恶的劣根性。

“我们去吃饭。”他心情愉悦地拉着她走向餐厅。

说实话,机场边餐厅的食物实在不怎么好吃,尤其从性价比来讲。不过想到能见到叔叔和阿姨,若欣的好心情还是没受影响。

“要不要去逛逛?”

“我们休息一下,反正不到一个钟头就登机了。”这个家伙明显精神不振,还想去逛街?还是好好休息好了,反正该买该带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无聊吗?”只和他一起?

“你嫌我也没用。”拽拽的率先起身,终于扳回一城。

这妮子!他失笑,尾随上前。

其实乘飞机不如想象中来得有趣而令人期待,不过就是从有窗的大巴变成了没窗但有翅膀的大巴,虽然后者听起来比较拽,可两者的本质没有差异,长途旅行同样无聊、疲累,况且还要忍受上升下降过程中带来的不适。所以若欣很快没了初乘飞机的兴奋,不到一个钟头,两人就相携着一块儿梦会周公去了。

等到再次隐有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乘务员小姐轻柔着嗓音告知飞机即将降落的消息。

拉下眼罩,眯眨眼适应对她来说过于亮堂的光线。“嗨。”嗓音带着酣睡方醒独特的质感。

与若欣还带懒散的状态不同,已经清醒有一阵子的陈子墨经过近九个小时的休息显得精神奕奕,澄澈清明的眸子不见一丝疲态。

待到飞机安全降落,子墨看了眼机窗外蒙蒙的小雨问道,“带外套了没?”手下犹自解着身上的安全带。

“有啊,外套。”若欣拉拉身上小外套的一角,羊毛衫和小外套,穿成这样已经够暖了吧。“来之前我有做过功课,说温哥华气候温和,四季宜人,沿岸地区秋季气候温和,夏令天气往往会延续至十月份。晚间会较凉,旅客适宜多带一件轻便的外套或毛衣。”她说话像背书,带着些微得意。

他叹息,认命地脱下外套替她披上:“小姐,你是不是该考虑下特殊情况?”这个地方下雨时可就不那么温和可人了。

耶?

“不用怀疑,我来的次数比你多。”揉上她的发,看着她发傻的样子真是可爱。最近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对她动手动脚了。不过她没有排斥,这算是一个好现象吧。

出了机场,让夹雨的风吹在脸上还真有些寒意,若欣瑟缩了下,竖拢衣领。“你不冷吗?”她侧仰首看向身边的男人,只着着薄薄的衬衫加背心。

说一点不冷那是骗人的,但他可没她这么怕冷,顺手准备拦下辆的士,由于是早上八点,因此机场前的人和车都不是特别多。“快点跟上来吧,不然就不等你了,待会儿……”还想说些什么,突来的铃声打断了他,他掏出手机,“喂,妈?你怎么……什么,你来接机了?有通知医生吗……爸在旁边吧,我有话跟他说。”趁着这期间的空隙,他对若欣做了个“回去”的口形。“爸,妈偷跑出来的?”

哎,他也没办法啊。看了眼一脸兴奋的花艳研,放低声音无奈道:“你妈要来,我也阻止不了啊。”

“爸,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参与了?”基本上是可以肯定了的。

“儿子……”陈嬴铭讪笑,他这老爸是越来越没有威严了,无论在哪边。哎,可是为什么他的心竟是在笑?有子如此,当是宽慰吧。

“爸,你不可以这么宠妈。”他叹气。这些年,这两人的行为越来越退化了,爸更是比以前宠妈了,现在妈恶作剧基本上就有他一份了。每次和妈的主治医生通电话,总会扯出一堆关于爸妈的趣事来。愈老愈小吗?不过虽然头痛,但他还是很高兴他们俩可以活得这么开心。可这次,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了!

“儿子啊,国际长途很贵,反正待会儿就见面了,挂了。”不给陈子墨反应的时间,立刻挂了电话。呼——舒出口气,把电话塞进口袋。这孩子一段时间不见,愈发让他档不住了。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啦。夹在日渐严肃的儿子和愈发顽皮的妻子中间,怎么都有种夹心饼干的味道。虽然说实话他极少考虑到这一点。

但上天显然不愿姑息他的这种心态,方才挂上电话,就听见背后传来陈子墨的声音。

“爸、妈。”面色如常,只是没了笑容的脸上不容错认的严肃。

陈嬴铭干笑转身,一把拖住企图逃跑的花艳研,有难同当嘛。

“叔叔阿姨。”偷偷在拉拉陈子墨背后的衣角。太严肃了,她都有点被吓到欸。

“若欣啊……”真是救星,花艳研一把拉过她,美其名曰“女人之间的谈话”。嗯嗯,穿着儿子的衣服,情况果然和小靖说的差不多。

“儿子~”提心吊胆。

“只此一次,下次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得到凯伦医生允许。”叹着气,只有这点,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的。

懂得儿子的关心,陈嬴铭并不想敷衍,望着妻子开心笑着的侧颜,平和的眉眼在刹那光华四溢:“我现在只希望你妈过得开心,所以不能跟你保证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但我答应你,如果发生了,无论怎样都一定会及时通知你或凯伦。”因为知道自己要珍惜的是什么,所以可以义无反顾。

“约定?”真是关己则乱,他们的初衷不就是想让妈开心吗?妈开心是第一位的,别的都可以退一步。

“嗯,约定。”陈嬴铭伸出拳头,像以往和他做任何一个约定一样。

笑着敲上父亲的拳。想开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两个快点。”

“来了!”扬声回应妻子的召唤,“走吧儿子。”搭上子墨的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儿子已经比他高了,甚至已经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成为一个出色让他这样骄傲的好男人了呢。

“真慢,讲什么悄悄话不让我们听?”花艳研挽着若欣的手。

“哎,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有‘女人之间的谈话’,我们当然也有‘man’s talk’了。”陈嬴铭哥俩好地揪过陈子墨。

“哼哼,今天我做了苹果派,很好吃,你们要多吃点。”她对着若欣和子墨笑得灿烂,又转回头对陈嬴铭说,“不过孩子他爸,没你的份哦。”苹果派是她不久前学会做的,也是陈嬴铭最近的新宠。

“老婆你不可以这样。”他讨饶,追着花艳研的身影,在她的右后侧。

“叔叔阿姨的感情还是一样好。”不过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以前的叔叔感情更为内敛,不象现在。

“是啊。”他直到现在都很羡慕爸妈的爱情,纯纯粹粹。不是这世界上没有诱惑,而是用爸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眼睛不够大,装不下太多的风景,一个花艳研,不多不少,刚刚好。

“若欣?”

“嗯?”目光追逐着两人交缠的身影,恩爱似是更胜以往。没有对他们异于以往的相处方式感到压抑,仿佛他们本就该是这样子的。只是到底什么是爱情?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她还是不知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叫你的名字。会这样吧,终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的吧,若欣。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过得很是热闹,笑语连篇。然后车子渐渐驶离了热闹的市区转到了乡野风光,目的地是一幢通体装饰红色石斑的两层楼房。

房子以前的主人是一个七十几岁独居的妇人,在一楼开了一家小餐厅,卖着当地最传统的食物生意也算不错,尤其假日的时候。儿子每年过节的时候都会催她搬过来和他们一块住。后来孙子出生就把房子卖给了正在跟着她学做当地菜的花艳研,乐呵呵地搬去和儿子孙子一块住了。

趁着考餐馆资格证三个月的空当,两夫妻索性将房子整个重新粉刷装修了一遍,然后这家现今成为小镇标志性建筑之一的“红磨坊”便出现在众人面前,卖着各种食物,大部分是中式料理,当然也有以前餐厅的招牌料理,还有各种口味怪异的“新品”。不过餐厅赚钱的并不是它的食物,而是靠出售世界的各类手工饰品。几乎是从开业的每天,花艳研都会抽出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在餐厅工作,而在那个时候陈赢铭则会在餐厅里悬挂着“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下的一角静静设计、修改图纸。

放下行李,来不及休息一行人便步行向距离十分钟路程的建筑走去。异于其他乡间小屋的小巧随意,这个建筑联结成群更是格外高大显眼。这就是花艳研曾住了整整三年时间的地方,作为治疗以及实验的对象。现在虽然依旧是,不过已经从当初每隔三天检查到现在只需要每月例行检查以确定新的治疗方案是否切实有效。

沿路和迎面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花艳研一行人熟门熟路的走进其中一间办公室。

不在吗?

“终于来了,凯伦医生在实验室。她今天早上早饭没吃。”一不小心被自己扫到了地上。没吃饭的凯伦医生最恐怖了,打杂小妹激灵打了个冷战。

“谢谢瑞希,我们先过去。”已经超过预定检查时间二十三分四十八秒了,希望凯伦还没有抓狂。陈嬴铭揪了眼手表,不抱希望的想。

方转身,没走几步便碰到了身穿白袍的棕发女郎。“终于出现了啊!”她一手夹着文件,一手插在外袍口袋里。看见花艳研他们时,透亮的镜片一闪,她在前面几步定住,双手交握于胸前,脚下不耐地打着拍子。“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到了现在这俩个人才出现!

有别于其他研究者的废寝忘食,不,更准确说来她同样废寝,只是无法达到“忘食”。肚子饿会让她血糖降低、心情暴躁,再不见平日里的一丝冷静。而现在她正处于暴走的边缘。

“凯伦,我的保温壶里有好吃的红茶玫瑰粥,清热解毒、美容养颜,要不要试试?”相处近六年早就知道该怎么对付她了。花艳研招摇着晃着手上的保温壶。不过她没早饭吃倒是出乎意料,或许是老天都在帮她。

“妈——”这绝对是诱惑加挑衅,陈子墨无奈。

严肃的表情维持了整整十秒,然后她看了下手表突然开口:“OK,九点七分,现在给你五分钟去做准备。”走向他们,然后非常镇定且理所当然地拿走花艳研手上的保温壶。

耶,搞定!花艳研背着凯伦冲其他人做出胜利的手势,食指微曲。

“……”若欣感慨。

“好了,我陪你妈去准备,墨儿你就陪若欣在附近逛逛,要不就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在右侧扶抱着花艳研,陈赢铭回过身对若欣他们说,斯文的笑容下带着不容错认的宠溺。

“不用了叔叔,我想陪阿姨一块去检查。”即使阿姨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她还是会担心。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放下心来去看风景?

“爸,我们不会打扰你和妈的。”陈子墨玩笑道。

“哎呀,你们都来吧,凯伦可只给了五分钟。”再被抓到可就不那么容易过关了。

跟着研究人员做下一系列精密的检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原来做检查也这么累人,然而阿姨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若欣心底泛起一种类似于自责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花艳研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疲累。自从她生病恶化以后,便十分容易疲惫,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治疗调养有所好转,但体力还是大不如前。更何况还要照顾餐厅的生意,勉强撑到下午两点,已经明显吃不消了。

“阿姨怎么样了?”虽然之前的例行检查说一切正常,但终究还是不放心。

“爸说妈从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起太早没午睡的缘故,睡一觉就好了。”顺手接过若欣手中的土豆炖牛肉,“哪一桌的?”

“那一桌,蓝衣服的。”不知怎的,人特别多,可能是哪个旅游团吧。

幸好,餐厅里本来就有专职厨师在。

忙到一定段落,餐厅里的大师傅强森也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从老旧但洗得相当干净的围裙兜里掏出一些小饼干。“要不要来一块?我自己做的。”他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

“谢谢。”还好,加上肢体语言勉强能听得懂。取过一块小饼干,除去形状不说,味道倒确实不错。

“听说莫尔很会赚钱。”他再丢进一块,髯须大汉,出乎意料的热爱甜食。

“莫尔?”

“就是丽莎的儿子,”丽莎是花艳研的英文名,“还有另外一个,他们都是不错的男人。如果是我的儿子也像他们一样,我就早早退休回家享福去。”他憨笑,引得满脸的络腮胡子也震动不已“其实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包括我都想不通,丽莎为什么要开这家餐厅,毕竟不是很赚钱。”他直言不讳。

“阿姨她只是喜欢过这样的生活。”花艳研从来就不是一个依赖别人的人,即使那个人是她的儿子,她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心安理得的成为他的负担。哪怕只能减轻一点点,她都会选择这样的路。所以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子墨和叔叔也仍是放任阿姨经营着餐厅。他们……真的很让人羡慕的一家。眉眼下敛,若欣专注于眼前的植物,“对了,你儿子今年几岁了?”

“我的小家伙只有十岁,虽然现在还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会赚钱,但是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男人。”爽朗的笑声响起,说起他的孩子,满被胡须覆盖着的大脸是显见的骄傲。

十岁?若欣诧异睁大眼睛,手上动作一滞,一直以为强森的年纪很大了呢。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扔完垃圾,陈子墨跨门而入。

“我们在聊强森的儿子,等一下。”若欣踮起脚,极其自然地去拂他发上的一片落叶。

他配合着微弯下腰,黝黑的眸落在她的侧脸。她的脸认真而严肃,仿佛在干一件重要的事情。

“好了。”将叶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哎哎,你们难得来这里一旁,出去逛逛吧,这里就交给我和马克。”他指指在一边趁机偷懒睡觉的十五岁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强森眼中有着了然,笑着替子墨创造独处的机会。

原来自己以为的事,其实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曝露在周围的眼光中。在对上他的眼后,陈子墨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了。微一点头,以表谢意,顺着他的提议道:“这里的风景不错,我带你去看看,晚饭前回来?”

“也好。”想到阿姨他们正在补午觉,一时半刻也不会醒过来,去外面看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强森,那这里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笑呵呵的赶着两人出去。

室外,绵绵的阴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止,空气中飘散着雨天植物混夹泥土的特有味道。沿路看去,街边的事物都隐隐带着湿润。小镇宁静而安详,偶尔经过骑车的人,还能看到几个坐在室外喝茶聊天的老人和绕于膝下孩童。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小镇真是名符其实的小,据说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逛完整个镇子。风格各异、充满个人风格的房子三三两两地落座在马路两边。见惯了平日间的高楼大厦,乍然见到世外桃源般的小镇,竟然恍惚有了空间错乱的感觉。

一切都很美好,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这也就只是人生无数记忆中一个关于风景的小小片段。说起来事情的演变还是有点无法置信,但它确实真切的发生了……

行至湖边,湖面上驾着一座仅容一人通过而与湖面平行的木桥。乍看之下,竟有几分中国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从这里可以看到刚才经过的杂货店,你看。”若欣侧过身,指着树荫里的一角。

陈子墨依言看去,还真是。透过斑驳的间隙,还能看见随风招摇的彩色气球的一角。

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奔跑声,两人同时转头。还未看清什么,只觉得一团灰黑色的生物冲过来,直接撞到若欣腿上。尽管在那一瞬间陈子墨确实抓住了她,但脚下那团生物在撞到停住后又晃晃悠悠的竟然到了子墨脚下,急急刹住跨出去的脚,来不及保持平衡的身体因为冲击力而斜斜倒向一边。原本只到脚踝起装饰作用的栏杆,也仅仅是坚持了它装饰的优良品性。

倒向水面的那个瞬间,子墨用力一推,把若欣推向桥面。

他根本不会游泳!若欣陷入巨大的惊恐中,不顾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过去,试图抓住他。

子墨!

陈子墨笑了,在看到她没事的那一刻,那在他不经意中时常是微微皱着的眉完完全全舒展开来。

哗声乍响,水花纷飞成帘,遮掩了彼此的视线。

冷静下来,眼眸往周遭一扫,由于处在中间并没有什么着力的地方。他只好尽力划动手脚试图让自己坚持得更久一些。冰冷的湖水不断从口鼻灌涌进来,手脚也愈感沉滞,好难受,唯有思绪分外清明。要死了么?在这一刻,面对死亡的威胁心里竟是意外的平静。只是要让爸妈伤心了,还有……透过水面扭曲的光影看见她衣服的一角,来不及让若欣爱上他,也幸好,没有,爱上他……

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太过干净整洁的环境,让她连根落地的树枝都看不到。对了!她眼睛一亮,手背于后,半支住自己,然后狠狠踹向栏杆!不顾参差的木刺用力拽过。“抓住!子墨!”一根长长的木条伸在眼前。

她在努力,为他的生。勉力振奋心神,他伸手握住木条。

豁然破开水面的瞬间,新鲜的空气窜入肺囊,带来生生的疼痛。他剧烈咳嗽起来,但仍是睁着眼,不愿稍移,那张因用力而通红的脸庞。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若欣,坚毅、勇敢,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心,砰然而动!

拉住子墨的手,将他使力拖出水面。若欣全身气力告罄般瘫坐在地上,眼眶热辣辣的,失去他的恐惧在这个时候才敢允许自己放任它。

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劫后余生,心是从未有过的澎湃,这是第一次,他那么想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于是他捧起那张脸毫不客气地朝她微颤的唇深吻下去。

没有抵抗,若欣反手紧紧抱住子墨。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的真实,泪,汹涌而出。

唇齿辗转间,有湖水冰凉的温度还有泪水咸咸的味道,他放柔力道,一点点逐吻至眼睑,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嫁给我,若欣。”不想要再等待了,现在就是现在!将她更深的搂入怀里,陈子墨的第一次求婚就跳过了告白,跳过了恋爱,跳过了浪漫,被压抑的感情在湿漉漉中狼狈又那么理所当然地爆发了。

“好。”未经大脑思考的回答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捂住自己的嘴怔怔望着子墨,他的脸上除却惊喜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若欣呆在那里,脸上还有隐隐的泪迹,这样的情况下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有什么反应,一切已经超出她大脑所能处理的情况太多。

“你,答应了?!”不可置信的低喃。

“……”

“汪——”喝得醉醺醺跳进湖里径自游得愉快的大白狗惬意出声。

“波尔在那儿!”闻声而来的几个年轻人直向湖边奔来。

看着一对狼狈的男女,明显被人为毁坏的木质栏杆,还有那只悠闲悠闲的白狗,结合之前的经验,怎么看都是他家的狗又闯祸了。主人十分认命地道歉:“对不起,波尔喝醉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要不要先和我回家换件干衣服?当然我会承担你们所有的损失。”他衡量了下情况,满含歉意。

淡淡的失落在意识到若欣的为难之后袭上心头,暂时出走的理智重新回笼。但在她的潜意识中她选择答应了他的求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鼓励。嘴角扬起清浅的笑容,他起身看向来人:“不用,只是下次不要再让它喝醉出来,我们先走一步。”

不复来时的轻松写意,在回去的路上气氛尴尬而微妙。

“刚才的话,我是认真的。”虽然程序有点出错,但……身体发热,心跳像是被关在鸟笼里骤醒、急欲冲破牢笼的麻雀般紊乱无序。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深呼吸,看向若欣的眼睛,“我想和你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对她,他学不来迂回。那么多年的爱恋是禁忌是封印,一旦揭开,便是喷涌般铺天盖地漫溢出来。

“我……”害怕被别人靠近,怕被晓得原来自己竟是那样的无用,害怕就这样被厌恶,也害怕被伤害,所以宁愿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可退可守。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那么终有一天你就可以拥有在麦田等待的我。一直,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才可以坚持到现在。但其实她是晓得的,她一直害怕改变。人若是那么容易改变,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

只是不能失去他,无论如何,不能失去他!

“我喜欢你,子墨。”若欣抱住他,掩去自己的脸庞。

云生深处,低沉的天空,像极看似要哭泣的脸庞。

将若欣拥入怀中,满足的喟叹一声,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属于她的馨香,反反复复在心底念着她的名字,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埋入他仍湿着的胸膛,她微不可闻的叹息。“你有没有发现,遇到我之后你经常变成落汤鸡?”

“还真是,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先别说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比较好。”她指指天空。

“好吧,暂且放你一马。”

她看着他兴奋的侧脸,信心微微回升,也许恋人间的相处没她想象中的困难。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的狼狈样自然引起大伙儿的关注。

心急的花艳研拖着若欣就想回楼上,谁知仿佛没看到右脚边的椅子似的直直撞过去。

“小心!”若欣急忙拉住她,其他两个男人则吓白了脸。

“有没有怎么样?”陈嬴铭冲过来问道。

“妈!”陈子墨拉住她另一只手。

“没事儿,是我不小心,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她安慰他们。

尽管如此再没人相信她的保证,径自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回沙发。

“阿姨她……”她问不出口,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当年送医太迟,我妈的右眼,已经看不见了。”如果当初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在努力点啊。

所以一直走在花妈妈左边的陈爸爸才会改而走她的右边吗?她为花妈妈心疼却也为之高兴。

“日常生活方面妈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不能剧烈运动。”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生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不用枯等坐轮椅的命运。

“子墨,笑一笑,”她停住,歪着头将他挂下的嘴角往上拉,“我们都要好好的。”

“是,我们都会好好的。”他懂她未出口的关心。

“快点去换衣服啦。”他的脸色不好看,带着显而易见的苍白,现在毕竟是大冬天啊。想到此处便急急忙忙推他进房。

“好。”无奈的任她推搡,表情却带着满满满足。

抱着花艳研一块儿坐在沙发上,陈赢铭拍拍她的手背。“孩子们的事你就别插手了,子孙自有子孙福,你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比较重要,下次不要这么莽撞。”做了那么多年夫妻,他哪会不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

“不准你抗议。”难得拿出夫威来镇压一下。“想说什么?”

话都被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不甘心地皱皱鼻子,窝回丈夫的怀抱。不过,让她完全放弃是不可能的!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定然别是一番风味,而事实也不枉众看客的期待。说好了是一家人的出游,却又无奈的双双被“踢”出局,美其名曰“老人的聚会,年轻人一边凉快去”。

“妈——”

没人理他,花妈妈赶苍蝇般挥挥手。

“我在这儿就行。”他的好兄弟开开心心的朝他告别。

好吧,他叹息,连皇甫靖已经升级成为老人,实在是有够扯。

而若欣只好佯装不知,顾左右而不言他。

这样的事件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才算暂时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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