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书卷,温暖的烛光,这是一间书房。
烛光照射在宽阔的空间里,形成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细细数来只有五人。两人站的笔直,一人盘坐在文案后,另外两个人却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看影子倒像是跪在那里。
范思辙晃动着肩膀头子,他表示自己这个私生子哥哥实在是太恐怖了,活生生碰到了父亲回来,以后可不能再招惹他了。
小孩心性哪有什么坚韧不屈,十三岁的范思辙扛不住脱臼的剧痛,还是老老实实的道了歉,胳膊算是保住了。
在他旁边跪着的,一身华服贵妇人柳如玉。
站着的一人金发红眸,自然就是顶着范闲身份的吉尔。
除此之外,还有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在吉尔旁边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五芳华的模样,头发黝黑中带着些褐色,小脸尖尖的很是清秀标志,可唯独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却散发着比跪在那里范思辙要坚韧得多的气质。
瘦弱的身子骨带着英气,很是怪异。
这姑娘就是长大了的范若若,曾经跟在吉尔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黄毛丫头也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坐在文案后的人腰杆笔直,打理过的须发却多少透露着斑白了,五十左右的年纪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飒爽和雄风,此刻却更像是一个儒慕慈祥的大学士似的。
司南伯爵——范建,吉尔在这个世界未见过面的父亲。
“若若,平时都是你管教弟弟,就管教的这幅模样?要我说这手费了就费了,好长长记性!”
不怒自威,站在旁边的若若赶忙双手相叠,放在小腹,双腿慢慢屈膝,跪下后轻启红唇回答道:“是若若的错,日后定多加管教弟弟,不让这荒唐事再发生。”
范建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忍不住就往畏畏缩缩的范思辙那边投去,刚刚舒展没多少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这件事就算了,思辙有错在先,受些惩罚理所应当,该道歉也道歉了,范闲,你这个当哥哥的日后多管教着点。”
这话听的范思辙脖子一缩,恨不能把脑袋缩进去,吉尔更是在心里无奈苦笑,熊孩子可不好管啊,他又不喜欢孩子,在他眼里这些调皮捣蛋的小机灵鬼太会找麻烦了。
他倒不至于跟一个孩子怄气,哪个孩子在年轻时没有些天老大我老二,出了事我老大天老二的中二思想。
他只好应下,旋即目光投向柳如玉,淡淡出声。
“那是自然,可姨娘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些解释?”
柳如玉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文案后的范建,范建的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官宦子女,大多心思多,可范建并不认为自己这姨太就是那心狠手辣的蛇蝎妇人,澹州刺杀却又是事实,这让他也非常疑惑,怎么就做出这种蠢事。
“如实说。”
弱弱的应了声“是”,柳如玉才缓缓道来。
“澹州毕竟地界偏远,我也是担心老太太才让周管家去了澹州,谁知道那人在外面竟然养出了虎狼之心,对我阳奉阴违,这一切都是有书信为证的。”
吉尔点了点头,别的抛开不谈,柳如玉对身在澹州的老太太的确极好,很多澹州买不到的贵重物品总是能每年按时送来,也是一份难得可贵的孝心。
至于周管家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人心毕竟是个复杂的部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心理活动。
“周管家被我派去毕竟是照顾老太太的,我自然有着管束的办法,可前一段时间突然断了书信往来,并且我连续送书信过去都没有音讯,后来调查得知这周管家被人收买了。”
“被谁?”
吉尔迫切的问道,他也知道要杀他的人有很大可能并不是柳如玉,要个交代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线索。
吉尔可还没忘记,自己可是在这个世界经历了一次开门杀。
谁知柳如玉面露纠结,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时不时还抬头向范建张望,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闭口不说。
吉尔懂了。
说出这个人,会牵连到范家。
红宝石的眼睛眯了眯,范府虽只是个伯爵爵位,身为伯爵的范建更只是一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可考虑到跟庆帝发小的关系,这世界上能忌惮的人真的不多。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柳如玉急了。
“范闲,我可能会因为思辙针对你,压迫你,可要是说要杀你,我做不到的!”
旁边思辙正跪在地上舔伤口呢,听见娘亲这话顿时就迷了,这里边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更何况监察院直接受皇家领导,我哪有那个本事插手监察院的内务啊。”
这时候,反倒是范建开口了。
“宜贵嫔,是你堂妹。”
柳如玉被范建怼的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自家老爷这是要弄个清楚啊,当下就更急不可耐了,“就算是皇族插手监察院内务也是死罪,我柳国公府就我堂妹一个维持地位的依仗,怎么会自断前程呢老爷,我没那么傻!”
吉尔和范建对视一眼,跟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柳如玉相比,这爷俩淡定的过分。
隐约的,彼此竟是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范建抬了抬手,仍然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和语气,“好了,这个事情就到这里吧。夜也深了,准备些饭菜,给范闲接风洗尘,顺便就当把今天的不愉快都翻过去吧。”
应了声是,柳如玉才盈盈一礼,带着茫然的范思辙退了出去,紧接着范若若也看了自己兄长一眼,也欠身一礼接着告退。
书房,只剩下范建和吉尔爷俩人了。
范建:“刺杀你的,应该不是柳如玉。”
不用他说,吉尔心里也和明镜似的。
“我明白。”
这淡定的态度看的范建挑了挑眉,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阵才缓缓说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着手调查。”
吉尔却一点也不领情,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道理小孩子都知道。
“不必了,我自己会查。”
眉毛挑的幅度更大了些,范建能听出这句话中的怨气,其实只是吉尔的强硬而已,可惜这个心思缜密的老男人会错了意,还以为是自己把私生子扔在澹州16年不管不顾的怨气呢。
“你这句话里有怨气啊,是不是我应该马上抱着你老泪纵横,涕泪横流啊?”
嘴角一抽,吉尔连忙拒绝:“千万别。”
“我看也是。”
爷俩又开始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氛在书房萦绕,吉尔觉得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
“知不知道,把你接来京都,是为了什么?”
范建的声音有些沙哑,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吉尔却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他还真不知道叫自己来京都是干啥来的。
“我给你安排了门亲事。”
吉尔当场懵圈,卧槽你个臭不要脸的,这种话题私下说好不好,身边还跟着个赖光呢!合着叫我来京都就是当政治婚姻的筹码啊!
范建提了提盖在腿上的毯子,怎么感觉温度突然下降了呢?
他当然不知道吉尔的内心活动,也不知道其实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们爷俩两人,不过接下来的话让吉尔知道,这并不是一种正常意义上的政治婚姻。
大多数政治婚姻都是通过两个家族的强强联合,向上获取一些东西或者权利。而范建所言的婚事,却是要拿回失去的一些东西。
“你娘叫叶轻眉,曾经盛鼎一时的叶家商行就是你妈创立的。”
吉尔恍然大悟。
叶家,这是一个传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不仅实行了很多物品的创新和发明,同时也将生意真正的做到了全天下,说是富可敌国一点也不为过。
要是经理思想能够再先进一些,甚至可以形成类似资本主义财阀掌控国家的形式,哪怕如今叶家没落了十多年的今天,也不知多少人谈到这两个字时也会肃然起敬,紧接着又各种唏嘘感叹。
可叶轻眉是叶家的创始人,想必这没有人知道。
或者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实,吉尔也是这大多数人中之一。
“叶家虽然没落了,可仍然掌握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被庆国纳入国家整治,改名内库,由长公主李云睿主管,而能成为内库主人的只有娶长公主和宰相林若甫的私生女才可以,这是圣上下的口谕。”
一时间,吉尔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内库这名字谁起的?为啥成为内库主人必须要娶别人家的私生女?皇帝怎么还关心自己妹妹私生女的幸福生活?
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没问出口,吉尔也清楚了自己来京都的目的,就是为了娶长公主的私生女,掌管内库财权。
对此,吉尔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