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冯喜来到这个世界,他看到的不是蛮荒的丛林便是颓败的城市,还未见过如此热闹的街市。
街上十个人有四五个人带着兵器,男人威武强壮,女人泼辣直爽,听口音,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这也怪不得守城的官兵不如其他城邦的官兵凶恶。
在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中,身形巨大的泰山也不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朱冕从前虽身居高位,但他可不同于其他的皇子皇孙,除了玩弄权术,就知道吃喝享乐。他身为一国之储君,未来的人王,深知治国不易,守业难,守住民心更难,他整日在民间奔波,边防吃紧时,他也会披挂上阵,各地遭遇天灾人祸时,他也会亲自坐镇,督查赈灾平判事宜。眼前这样的场面放在现在成了稀奇景色,可仅仅在一年前,大铭国运还未如此断崖般衰败,这样的景色城城皆有,不至于让他惊讶。
泰山不住的四处张望,虽然一时间还未适应这样热闹的场面,不过这样的集市它却不是第一次见,对比那座暗无天日,光怪陆离安乐集市,这里的热闹和喧嚣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街口热闹之处,似有人在争吵,冯喜等人好奇回头看去,看街口有一家华丽的酒店,叫作“醉花楼”。风刮来,便会从那里裹来一阵香风。再看楼上各色女子各个花枝招展,莺声燕语叫的人酥酥麻麻,她们袒露胸怀美肌,尽现妖艳妩媚之能事。此等风景让路过的男人,不论老幼,都不由得慢脚步,偏过头,开始咽口水,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就入了那蚀骨的粉红楼,喝了那销魂的女儿酒,上了那消沉的鸳鸯榻,做起了快乐神仙。
小白看那楼装饰的鲜艳美丽,又有许多妩媚漂亮的女子,问冯喜:“那里是谁的家,怎么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子?”
冯喜笑道:“那不是谁的家。”
“不是谁的家,那那些女子在别人家干什么?”
“她们呐,在那里等她们的夫君。”
“他们的夫君?这些女子看似放浪,没想到竟然都如此痴情,竟然在这里盼夫君。你看那个进去的男子一定是其中一个姑娘的夫君了吧。”
冯喜听后忍俊不禁道:“是啊,只是这些女子的夫君每天不同,有些女子一天会有几个夫君找他们呢。”
小白听出了冯喜话中所指,登时脸上红霞,嗔怒道:“你这个混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进去,做他们所有人的夫君!男人果然没好东西,你看那个老头子,也该有六七十岁了,看起来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竟然也如此放荡,自己来也就罢了,竟然还领着连个孩子……”
透过人群,只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女人和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正横眉立目的围着一个鹤发童颜老者和两个灵气俊秀的小童。
胖女人吼道:“老不要脸的东西,碰了我的姑娘不给钱就想走?”她露胳膊挽袖子,几个壮汉挥舞手中棍棒在老者面前威吓。
那老者面不改色,语气平和:“老朽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这位姑娘拉扯老朽,老朽只想挣脱她,并没有对那姑娘怎样。”他从童子手中递过一些散碎银两:“这些银子你拿去,就当给你们的损失,老朽还有事情要办,麻烦让开一条路。”
那老鸨一把夺过银两,道:“好你个老不死的,伤了我的姑娘只给这么点银子。”
“我身上只带着这些,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了。”
她一手掐水桶腰,一手指着那老者和两个童子,道:“你这老棺材板子敢说没有钱?没有钱就拿你额头上的玉抵债,不然我就打死你个老东西,再把这两个小混蛋充了龟公!”
朱冕,面现急色,忙对冯喜说:“无恼兄弟,那老者虚凡道长!他那等修为的练气之士,怎么会和这青楼的老鸨子闹起纠纷?”
冯喜看到那老人后脸上变色,问朱冕道:“虚凡?是守中山天根观那个虚凡道长吗?”冯喜听无忌说起过虚凡,深知虚凡对无尘者绝无好感,当初还怂恿无忌杀了他和吴双钦,只是不知道他不在观里守囚龙井下的邪龙来平凉干什么。
朱冕道:“不错那老者正是天根观观住,虚凡道长。我七八年前曾到万象寺游览,我年少贪玩,误走深山,正走到守中山中,那守中山中密林深不可测,又到处都是狼行虎踪,我在迷失其间走了几天都不能走出去。最后多亏了虚凡道长把我救出去。”
小白惊叹道:“虚凡?你没认错吗?真的是虚凡道长?我曾经在蓬莱的祝神会上听说过他的名字,还被我爹爹奉为上宾,我爹爹说他是当今天下练气士之尊,罕有凡人修行者的法力能与之相比。只是不知像他这等身份的练气士今天怎么会落入尘网,与这些女子起纠葛。”
虚凡叹一口气,再次向胖女人解释道:“老朽已经说了,我只是赶路经过这里,无意撞到那女子,并无半点歹意,还请你们让开,不然待老朽着急时,你们可要吃苦了。”
胖女人越听越气,手指虚凡道:“好你个老不死!给我打!”
那几个打手大骂着手中兵器纷纷向老者头上砸落,可他们手中的棍棒好像中了邪一般,明明对准虚凡的头,却偏偏砸在自己头上,砸的自己鲜血淋漓,直接晕死过去。
来来去去几个来回,那些壮汉都昏死在自己的棍棒下。
那胖老鸨不信邪,叫一声“老不死”,抡起巴掌就往虚凡脸上招呼,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老鸨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哎呦”痛叫一声栽倒在地。
老者眼看这些无赖都服了软,摇了摇头道:“你们自找苦吃。”再看那胖老鸨,脸上被自己扇的臃肿,嘟囔嘟囔的说不出话。
老者叹了口气,拨开人群,领着两个小童子向城外行去。
朱冕惊叹道:“虚凡道长好厉害的手段,咱们赶上他,我去会一会他。”当初虚凡将朱冕救下后,又将他送到万象寺门口便走了,时候朱冕本想报答虚凡,却苦于天根观隐秘,没有人知道确切的路途,只得作罢。如今虽身陷囹圄,却仍想当面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冯喜一把拉住朱冕,道:“不要节外生枝,咱们走吧。”
小白心中知道冯喜在怕什么,对他点了点头,带着朱冕和泰山挤进了人群。
朱冕在进过一家酒楼时咽了咽口水,道:“无恼兄,小白姑娘,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
冯喜嗅了嗅,果然有一阵浓郁的酒菜香气从酒楼中飘出。小白也闻了闻道:“果然很香呢,不如咱们进去吃一顿吧。”
冯喜这四五天没吃过东西,此刻闻到这香气也食指大动。
他们一同近了这家酒楼后眼前一亮,看这酒楼门面大气富贵,气派十足,内里却宽敞明亮,清幽雅致,一扇扇屏风隔开餐桌,上勾画着梅、兰、竹、菊、山、水、美人栩栩如生,一旁有青瓷花瓶,瓶中鲜花浓开,在酒楼一角,更有美女伶人怀抱琵琶浅弹轻唱。
这座酒楼一共三层,只见一楼十几张桌子座无虚席,店中小二看冯喜穿麻衣粗布,蓬头乱发,不像富贵人,再看朱冕好像病秧子灰头土脸,一副饿死鬼模样。泰山人高马大好似一头畜生一样穿着铁盔,套着铁胄,呼哧呼哧嘴里喷白气。他用不屑和鄙视目光划过几人,再看小白,一身赛雪的白衣,苗条如三月杨柳的腰肢,纤纤似玉葱的手指,剔透像无暇美玉的肌肤,头上乌丝流苏飞瀑般柔美顺滑,再望一望那俏皮的小脸蛋,哎呦,那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放电,元宝耳朵瓜子脸,粉嫩的小嘴把他的心快腻化了。
可漂亮归漂亮,吃饭总归是要钱的,平凉现在成了三教九流、流民盗匪的天堂,有钱的没钱的他都见过,有钱人不一定非要穿戴得体,落落大方,有些江湖豪客坦胸露乳,不修边幅,到他这也是一掷千金。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冯喜几眼,确定冯他们几人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心里还纳闷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怎会跟这几个人同行。
他不耐烦道:“你们要吃饭去对面那个茶摊,有肉包子咸菜汤,对不起了几位,楼下没位置了。”
冯喜问:“那楼上呢……”
他看了眼泰山:“这位身形太大,小店楼梯不很结实。几位还是去对面吧,平地怎么也踩不塌。”
冯喜扫过这酒楼,知道这酒楼高档,几个人身上凑凑也不够一吊钱,怎么能吃得起这种地方?他和小白有仙气护身,吃不吃倒无所谓,可朱冕和泰山却挨不得饿,特别是泰山,一顿饭一头猪也不够它吃。
“走吧,咱们去那个茶摊。”
小白一把拉住冯喜,怒气冲冲的对小二道:“你这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我们偏要在这吃,一楼没地方,三楼有雅间吧!”也不知她从哪捡来一块鹅卵石,塞到小二手里:“怎么样,够了吧!”
小二接住石头,如获至宝,眼睛呆呆的望着那块鹅卵石,用牙咬了一口,咬的他牙齿崩裂,满嘴流血还不自觉,忙将鹅卵石揣进怀中:“好大一块金子!”冲楼上喊道:“三楼四位客人!上上等酒菜!”
三人顺着楼梯上了三楼,但看三楼蓝屏玉柱立中央,奇花异卉摆两边,大厅用精美的屏风隔出七八个优雅的小间,其间飘来佳肴香气,令人不禁吞咽口水。
小白领着他们挑一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窗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清凉的秋风透过窗子吹的几人迷迷糊糊,真是舒爽啊。
没一会儿,一道道精美的佳肴端上饭桌,饿急了的泰山一把拽下铁胄,拿起一只浇汁扒鸡塞进嘴里。吓得传菜小二差点没跌倒在地,多亏小白再次施展魅术,将他安稳住。
冯喜随倒是不饿,不过看到眼前美味,也不由得食指大动,拿起竹筷吃了起来。
嘴里塞满食物的朱冕还想着那小二捧着鹅卵石,牙崩齿裂,顺嘴流血的画面,心中不忍,对小白道:“你,你那么做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妥。”
小白白了他一眼道:“哼!谁让他狗眼看人低,这次只是崩坏他几颗烂牙,若是放在以前……本姑娘非要撕开他的狗嘴不可!”
话音刚落,只听得隔壁雅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好霸道的姑娘,好厉害姑娘啊!”
小白听后一皱眉,听到那人说话后面色由晴转阴,对众人道:“咱们换一家吃吧。”
冯喜刚要劝她,只看屏风一动,从外面进来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他头戴金冠,身穿白色罗衣,一支涂画流云的象牙白扇在胸前摇来摇去。
“小白姑娘。”他收起折扇,笑道:“你毁我婚约,和这几个神头鬼脸的家伙混在一块,要是被你爹知道了,一定会废了你的修行!”
小白见到他后马上换了副面孔,赔笑道:“是屈延大哥啊,呵呵……嘻嘻……哈哈……蛟王他老人家还好吧?怎么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冯喜听后便知道,这个叫屈延的翩翩公子就是小白口中的花蛇精了,看他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他双眼狭长,瞳孔不停变换着颜色,身子斜靠在屏风上,从腰到腿弯弯曲曲的打着四道弯儿。
“他老人家好得很,就是想去蓬莱逛一逛,看看我丈人胡宗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小白努起嘴刚要发作又强忍了回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屈延扫了冯喜等人一眼,诡邪的目光又落到小白身上,冷笑道:“若是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回去成亲,什么都好说,若是再敢跑……”他拿起折扇指点冯喜等人,声色俱厉道:“如再敢跑,这几个臭鱼烂虾都要跟你一起受罪!”
冯喜压住欲暴起的泰山,笑盈盈的站起身,走到屈延身边,道:“第一,我们不是你口中的臭鱼烂虾。第二,我们不会让你给罪受,第三,小白若不想走,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屈延看眼前这个壮年,一身破衣烂衫不知道从哪个乞丐身上扒下来的,蓬乱的头发用一根软藤扎起,只是强壮的体魄和刚毅的眼神中透出的森然之气让他不自觉的将细软的身子向后移了移。
他白皙的脸上现出大片的斑斓的鳞片,怒道:“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你又是谁?”冯喜故作高深。
“呵呵,说出来怕吓到你,乡巴佬你可听好了:我乃九华山伏龙洞镇天蛟屈徒之子,屈延是也。”他说之前特意清了清嗓子,声音抬高八度,恨不得从让整个平凉城的人都知道。说完颇为自信的昂起头,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蔑视之情,高傲的看着冯喜一众。
冯喜听完一脸木讷,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屈延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勃然大怒道:“无知凡人,这就让你吃点苦头!”一瞬间,他脸上铺满鳞片,细长的蛇眼中闪出一缕绿芒,黑紫色的嘴里吐出两片长舌,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两侧屏风被他震成碎片。
隔壁雅间坐着的四个人看屏风破碎也不慌张,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放下手中筷子,缓缓站起身走到屈延身边,其余几人见状也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冯喜定睛一看,那中年男子身材刚健,扩口狮鼻,眼如铜铃,耳似蒲叶,额头隆起一块肉包,行走间威风凛凛,落落大方。他身穿一身玄色金丝宽袍,袍面龙飞凤舞,头顶金冠,流光溢彩,脚踏流云飞金靴,平地生辉。
跟在他身后那两男一女,女子妖娆美艳,一颦一笑倾国倾城,倒和小白有几分相似。那两个男子身着华服,面容清秀,却也和屈延一样身轻体软,打着几道弯儿。
小白看到那中年男子后吓得一缩脖,她赶忙拽了拽冯喜的后襟,悄声道:“你先走,不要管我了,他就是镇天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