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杀十分聪慧,仅大半日的时间,他足足认全了三百余个汉字。
少年人捧腮瞪眸,仍是一副兴致勃勃的好学模样,可楼客生教得乏累了。
“小七啊,往后就叫你小七吧,切记切记,无论认字或是修行,讲究的都是循序渐进,不可好高骛远,所以咱们就先到这里吧!”他摆着手直言今日的功课到此为止。
柳七杀点头,端正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哼,先生明明是懒得教了。”赵嫫嘀咕,她醒后也在一旁跟着学,手里还拽着一根舔地干干净净的鱼骨头,“我都瞧见过好几回,先生没忍住,都打哈欠咯!”
楼客生闻言,瞪了她一眼。
“好生巩固,届时我会抽查你今日所学。”楼客生对柳七杀说完,又转过头对赵嫫叫道:“还有你,既然跟着学,也得学好了,不然不给饭吃!”
言罢,楼客生得意地“哼”了一声,到柿子树下盘膝修行了一会儿,又去弄来几条青鱼,与柳七杀、赵嫫烤了吃,一天的时光便悄然过去。
日渐西坠,嘱咐少年人与小女孩早早去歇息,楼客生独自一人出门。昨日的这个时候,他就想到赏霞畈去瞅瞅,到了今日,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念头。
此时此刻,不过黄昏,楼客生朝着南面,信步而走,不多时,他到了。
赏霞畈,顾名思义,有大片的农田,呈梯形纵列,田垄最高处,自是观霞最佳的位置。
找了个地儿坐下,楼客生掀开额前的乱发,抬首望去。只见夕阳西下,晚霞渐渐从天边漫过来,橘黄色的天空上,云朵模模糊糊的,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地上流淌而过的清溪倒映着天边美景……
“绿水藏春日,青山秘晚霞。”
楼客生不自觉地悠悠而吟,他忽然想喝酒,也挺想回家。
可惜身边无酒,更不知家在何处何方。
心中有几分酸楚悄然涌上来,叹了一口气,楼客生在这片天地间躺下来,闭上眼睛,一直躺至天黑。
细细想来,楼客生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这方世界的,仿佛只是在做着一场荒诞的梦。
他是个随性的人,自然随遇而安,也唯有在偶尔独处的时候,难免产生些许孤独感。
微风起,楼客生睁眼,随之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转而往虎头山走去。
他独自出行,可不只是为了赏霞。来到五纹岭村后,两次修行,他都有捕捉到那缕若有若无的虎啸声,于是决定要在今夜一探究竟。
因为是顺路的,所以先到了柳家。
里屋,赵嫫已然睡下,柳七杀则对着虚空,以指作笔,写写画画着什么,观其口型,似是念叨着“鹅鹅鹅”。
楼客生一笑,没去打搅他,轻轻绕过屋舍,沿着边上开辟出来的石阶向山中走。
虎头山,是一座高不足五百米的矮山,石阶在山腰处戛然而断。再往前,有一座荒废的旧坟,楼客生脚步骤停,夜色下,在他的视野中,一缕灰蒙蒙的诡异烟雾从坟中升起。
“祸螝!”楼客生识得此物。
祸螝,即寓意灾祸的根源。
人世间的鬼患由来已久,但最早自崩塌地府逃出来的强悍凶鬼早已被消灭了十之八九,余下的也几乎都藏在暗处,很少出来作乱。
时至今日,祸害最多,也除之不尽的却是如僵鬼、伥鬼这类最末等的鬼物,究其缘由,只因其是后天形成的。
强大鬼物散去时残留的些许力量、生命逝去后产生的浊气、甚至是游荡于天地间的怨念,都有一定的机率转化成祸螝。
祸螝之形,大多如灰雾,就如楼客生此时所见这般,它有一定的意识,会钻入人、畜、草木乃至泥石之中,孕育生鬼!
升起的刹那,灰蒙蒙的诡异烟雾便向楼客生涌过来,烟雾翻腾滚动,好似一张狰狞鬼脸。
楼客生早有准备,顿步抬手,霎时,身前虚空落入他掌控之中,十米见方的虚空荡漾开来,如泛起涟漪的湖面,又凝成伞状,抵住了祸螝。
楼客生尝试着控制祸螝,微一蹙眉,他眼里的景象出现变化,祸螝变作成百上千条灰色丝线的结合体。他走上去,捏住最中心的那条,随后挥掌,祸螝远远地飞出去,落在旧坟的墓碑上。
“还未见过鬼患的形成经过呢,正好瞧瞧。”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墓碑上竟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庞,又生出长短不一的手脚,它瞅了楼客生一眼,跌跌撞撞地往山里跑。
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沿途那些刚刚抽芽的嫩草,本在春日间展露勃勃生机,可被这鬼物碾过之后,尽数枯黄。
还有几株松柏,亦无端遭了劫难,成了死树。
楼客生指尖缠着那根灰色丝线,远远地吊在后边。
少顷,鬼患渐成雏形。
它大了好几圈,正掏出来两条冬眠的蛇啃食,肉眼可见的,在双肩的部位,突出来两个肉瘤,其中一个形似蛇头,另一个尚且模糊不清。而背上同样有锁链长出来,拖在地上,如藤蔓,如蛇尾……
“如此模样,该是伥鬼了。”
虽离得较远,又处在夜间的山林中,但以楼客生的目力,仍能观察清楚。
这也是他第一回亲眼目睹伥鬼的诞生与形成过程。
“能直接吸收草木精华,但在吃蛇的时候,像是运用了一股力量,压制它们不能动弹。”楼客生沉吟,两条冬眠的蛇明显被惊醒了,却没有反抗,任由吞噬。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哼哧哼哧”的声响传来,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已有成年男子大小的伥鬼脚步如飞,正扑向一头大野猪。
“喂,等等,你等等!”楼客生喊道,见伥鬼毫无反应,只能无奈地一拽,指尖的灰色丝线断裂。
百米外的伥鬼瞬间僵住,紧接着,由石块、草木以及动物血肉构成的身躯寸寸碎裂。右肩的蛇头艰难地扭动着,伥鬼化作百余碎块,“砰”一声,这些碎块再度炸开,变作粉尘,消散无形。
“都说叫你等等了啊!”与此同时,楼客生气急败坏的话语声回荡开来,“吃啥不好,偏偏要吃猪,不知道猪肉贵啊!这头大野猪要是给你吃了,我哪天又突然想尝一尝野味,可咋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