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谁的孩子
病房的门虚掩着，林蜜乐打开门，看到章千树坐在床上，垂着脑袋。当林蜜乐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发亮，半张开嘴唇，“唉……”
一看到是林蜜乐，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林蜜乐走到床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我煮了些粥，你趁热喝吧。”
章千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他是想让我喂他吗？林蜜乐寻思着，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林蜜乐把粥从饭盒里取出，拿调羹搅了搅，然后把调羹举到章千树的嘴边，“章千树少爷，您喝粥吧。”
章千树猛然抬起眼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离我远点。”
林蜜乐愣住了，手里拿着的调羹停在半空，心里蓦然难过。她缓缓地把调羹放回碗里，。
一个小时之前，他还是熙和的春日，而现在一下子陡变为了凛冽寒冬。
“你走吧。”章千树低下头，喃喃地说。
“你还没有康复……”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了。”章千树冷酷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需要我了？他真的把我当做他的宠物，需要的时候就笑脸相迎，甜言蜜语哄弄，不需要的时候，就冷酷无情地驱逐出境。林蜜乐站起身，朝房门走去，又记起什么似地转身，“如果你肚子饿了，就喝粥。”
虽然他不需要她，可是他的胃需要吃的。
“别在这里啰嗦了。”章千树不耐烦地皱起眉。
好吧，我不啰嗦。林蜜乐气愤地转身走出病房。
但只走出几步，她又折回病房，躲在房门后，小心翼翼地朝病房里探望。
他还是坐在那里，垂着头，不声不响的，就像是一块灰色阴影，冷漠地面对着身边的世界。几分钟后，他拿起了碗，开始缓缓地吃粥。
躲在房门的林蜜乐这才放心地走开。
他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生气？林蜜乐不知道，章千树像是一个谜，让人难以明白，但又让人不忍住放下疑问，漠然不理。
林蜜乐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就这样离开章千树，她放心不下。
第二天，她又煮了粥来到章千树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前，她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进来。”
她低着头，缓缓地走到病床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道，“我给你煮了粥。”
“我不是叫你。”章千树一看到她，就皱起眉头，“离我远些吗？”
“可是……”林蜜乐想说，她怕他饿肚子，没人照顾。可她想要说出的话，却被章千树的冷漠逼回了肚子。
章千树抓起饭盒，抬起眼睛，盯向林蜜乐，然后，漠然地松开手心。饭盒摔到了地上，滚到林蜜乐的脚下。
“你听着，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的怜悯，你的粥让我消化不良，让我恶心，你别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心烦。”他冷峭地盯着林蜜乐的脸，极尽鄙夷地说。
林蜜乐觉得脸颊一片湿热，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她蹲下身子，拿起摔落在脚边的饭盒，把它抱在怀里，哭着跑出了病房。
他明明已经说过不需要了，还要去关心他。他不屑于、鄙夷、践踏所有的关心，而自己却还那么在乎……林蜜乐坐在医院前的花坛边，一个人哭泣，她的眼泪一颗颗打开的饭盒里，滴在她为章千树的粥里。
就算他不要的东西，也不能当做垃圾丢掉。林蜜乐赌气地拿起调羹吃粥，边吃，边掉眼泪。
章千树站在楼上的病房窗前，黯然地凝望着她。他低下头，默默不言。
林蜜乐转过头，望向病房窗户。
章千树闪身躲到一边。
林蜜乐沮丧地站起身，离开医院。
林蜜乐回到了林家堡。
她一回到房间，就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言不语。
黎执事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说。
她将自己锁在一个由悲伤和无望焊接成的牢笼，不想挣脱，也不想逃跑。一个人静静地缩在一角，不哭泣，也不说话。
中午的时候。
“小姐。路天玺少爷来找你。”黎执事对躲在被子里的林蜜乐说。
“你帮我告诉他，说我很累，要休息。”林蜜乐低声说，“不能见他。”
黎执事转过身，走了出去。把她的话转告给了路天玺，路天玺黯然地离开了林家堡。
这一天晚上，蓝黑色的天幕上，月亮滞留在在很远的地方。夏风从窗户里缓步走进林蜜乐的房间，携带着淡淡的花香。
林蜜乐抽身爬出被窝，走到沙发前，无力地趴到上面，然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靠着窗户的地上的一大片白色月光。
章千树，他还好吗？伤口还痛不痛呢？她脑袋里忍不住地浮现出章千树的脸。
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窗边，无声无息，像是从由月光凝成。他在月光下默默地看着她。
林蜜乐惊得坐起，呆望着他。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她的眼眶不自觉地泛红，眼泪快要落下。
路天玺走到她的身前，坐在她的身边。
一阵沉默……
路天玺凝视着林蜜乐，伤感地问，“蜜乐，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林蜜乐扭迅速地转过头去，把脸别再阴影中。他不敢在多看他的脸。她怕她忍不住她的泪水，心上还在淌着血的伤会随着眼泪地流下加倍地痛；她不想跟他说话，因为她会认为，他说的每一句都有可能是假的，她不想再别骗，也不想再受伤；她要为她的心穿上厚重的盔甲，保护自己的那颗心。
“你能不能回过头？”路天玺的语气中带着乞求。
林蜜乐坚决地背对着他，把脑袋塞进膝盖间，闭上眼睛，捂上耳朵。
“你能跟我说说话吗？蜜乐。”他柔声问。声音像是绒毛，轻柔地触摸着林蜜乐的耳朵。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林蜜乐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林蜜乐睁开眼睛，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然后用手环住自己的膝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身体和心都在颤抖，感觉快要倒下。她将手攥紧，因为太用力，手背发青，她颤着声说，“是章千树的未婚妻……我们会成为夫妻……所以为了避免不造成误会，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路天玺呆住了也许只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问。他不甘心地再做一次确认，“嗯。”林蜜乐说，“请你离开。”
路天玺凝视着林蜜乐蜷缩着的背影，颓然地低下眼睑，眼底浮起一滩亮光。
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向窗户。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白亮透明。他回过头，悲伤地深深凝望。
林蜜乐仍然蜷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声不响。
他转身走进了那一片月光中。月光照入他的眼中，眼眸瞬间空白。
直到确定路天玺真的离开了，林蜜乐才哭了起来。
上帝……如果你把我设定为傻子……就应该让我傻得彻底一点……不懂什么是谎言和欺骗……也许我还能傻傻地爱着他……
假期还剩下两天时间，林蜜乐想去圣英孤儿院里看望那些孤儿，顺便在教堂里祷告。她是个基督徒，坚信着上帝和天堂的存在。
一大早，她就出了门，沿着那天的路线来到了圣英孤儿院。刚走进大门，林蜜乐看到在教堂门前的大树下章嬷嬷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她亲昵地握着那个女孩子的手，一脸笑容。那个女孩子穿着紧身牛仔裤，蓝色短袖紧身上衣，一声干净利落的打扮，展现出纤美紧致的好身材。在一顶黑色运动帽下，她美丽的侧脸若隐若现。林蜜乐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她警惕地一瞥，猛地转头，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盯向林蜜乐。
是她？林蜜乐终于看清了那天在医院走廊如风掠过她身边的那张面孔。那是一张天使般的面孔，梦幻的淡绿色眼眸如西方神话中住着精灵与仙子的迷雾森林，让人禁不住地走进去，寻找那些梦境般的幻想与美丽。
她放下章嬷嬷的手，竖起眉走向林蜜乐。杀气从她的眼眸里腾出，飓风般摧毁了林蜜乐从她淡绿色眼眸中得到的美丽幻境。
还没等林蜜乐回过神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赫然地停在了林蜜乐的眼前。林蜜乐瞬间魂魄俱散，两只眼睛斗鸡眼般地盯着枪口，面对突如其来的困境，她吓得连发抖都忘了。
“艾琳娜！”章嬷嬷疾步走到林蜜乐的身边，“别拿着玩具枪对着蜜乐。”
她的一声叫唤，救了林蜜乐的命。有着淡绿色眼眸的女孩放下枪，转身走进了教堂。
林蜜乐松了口气，像个被过度挤压的弹簧一下子被松开，全身都不舒服。
“蜜乐，对不起，艾琳娜太冲动了。”章嬷嬷充满歉意。
“她叫艾琳娜？”这个名字，林蜜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她为什么会拿枪指向我呢？”
“这孩子性格冲动，以前就喜欢拿着玩具枪吓唬别人，四年了也改不过来。蜜乐你不要介意啊。”章嬷嬷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其实啊，艾琳娜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林蜜乐走进教堂，站在圣坛前，向上帝祷告。
她没有为自己向上帝要求什么，她只祈求上帝帮她转告给天堂里的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林蜜乐过得很好、很快乐、很幸福。
阳光从教堂里的彩绘玻璃里照入，落在林蜜乐的头上，温暖明亮。林蜜乐站起身，坐在椅子上，仰头凝望着白色十字架。
“蜜乐。”章嬷嬷走进教堂，手里拿着一本相册。
“你想不想看些照片？”章嬷嬷坐在林蜜乐的身边笑着问。
“我可以看吗？”林蜜乐惊喜地问。
“当然可以。”章嬷嬷把相册放在她们之间，“我是从十二年前开始掌管圣英的，照顾过三百多个，这些孩子们来了又走，虽然舍不得，但只要他们能获得更好的幸福，我都会为他们高兴。”章嬷嬷边说边缓缓地翻阅那本相册。
一张张陌生的脸稚嫩而悲伤地从林蜜乐的眼前滑过，像是一片片落叶从树上寂寥地落下。林蜜乐不忍地把她们一片片捡起，叶子却在她的掌心凋落成灰。
一张相片落进林蜜乐的视线，她失神地用指尖轻轻触摸着照片里的一张稚气的脸；蓝色眼眸，金色头发，冷漠如冰，十三岁的他。
“他是我的侄儿。”章嬷嬷在一旁解释说，“他叫章千树，以前他就住在这里。这个孩子有爸爸也有妈妈，不过后来他们分开了。妈妈去了法国，爸爸也不懂得表达感情，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这个孩子觉得寂寞，就投奔向我。我们的千树，是个寂寞的孩子。总是倔强地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章嬷嬷看向林蜜乐，“他即使爱着一个人，也会冷漠地对待她，愈深爱，愈冷漠。”
林蜜乐凝视着十三岁章千树的脸，听着章嬷嬷的话，心里难过，鼻子酸酸的，想要落泪。她眨了眨眼睛，分散了的目光触到了另一张脸。艾琳娜站在章千树的身边，金色卷发散落在她的肩上，美丽的脸上布满戒备。
“哦，那是艾琳娜。”章嬷嬷说，“她十二岁的时候来到了孤儿院。不过冬天还没有过完，她就离开了。艾琳娜是个美丽的小天使啊。”
林蜜乐离开了圣英孤儿院，走在一条僻静的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林蜜乐环顾四周，觉得这条街安静得很诡异。
“嘭！”“嘭！”
几声枪声突然在林蜜乐的身后诡异地响起，林蜜乐惊吓地回过头。在街道的对面，一个女孩子蹲在一个垃圾桶的后面，以垃圾桶做掩护朝着拐角的巷子里开枪。
艾琳娜？林蜜乐睁大眼睛，艾琳娜手里的那把枪就是在孤儿院里举向她脑袋的那把黑色的枪，章嬷嬷还说是玩具枪……差点丧命在那把“玩具枪”的枪口下，林蜜乐想想都觉得后怕。
艾琳娜转过脑袋，冷冷地盯着林蜜乐，杀气腾腾。她站起身，向林蜜乐疾跑过来。她左手抓住林蜜乐的肩头，支起手肘，压住林蜜乐的锁骨，猛地把林蜜乐推进林蜜乐身后的巷子里，狠狠地把林蜜乐按在了墙上。她低下头，帽沿下的淡绿色眼眸里射出冷艳的光，充满恨意地瞪着林蜜乐。她将右手抬起，拿枪抵住林蜜乐的下巴。
林蜜乐脸色惨白，冷汗从额上渗出，双眼紧盯着那把黑色的枪，心提到了嗓子眼，岌岌可危。
急乱的脚步声从林蜜乐左侧方向纷至沓来。
艾琳娜架在林蜜乐身上的手，向巷子里的深处疾跑。林蜜乐按着胸口，喘着粗气，背靠着墙壁烂泥般滑下身子。
三个黑衣人跑进了巷子，林蜜乐看到其中的一个就是上次追杀她和章千树的棕发男人。她赶紧把脸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这是个死巷子，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墙的前面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艾琳娜借着那些杂物，敏捷轻盈地越过了那堵墙，像只黑色的猫咪。
三个黑衣人也跳了过去。
四个人在巷子里消失了，巷子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林蜜乐望着那堵墙，又茫然地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短暂的动作片惊魂之梦。
林蜜乐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
一走进安蒂亚，林蜜乐就像走进了酷刑之地，那些小姐们的射向林蜜乐的眼神仍如以前一样犀利冷酷。
林蜜乐觉得自己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胃不舒服，也没有食欲，还老是觉得恶心，动不动就恶心干呕。
“呃！”开学典礼上，林蜜乐突然觉得一阵反胃，掩着嘴巴欲吐不吐。
大厅里瞬间静止，全体呆望着林蜜乐。
林蜜乐窘迫地呆在原地，拼命压制汹涌的呕吐感。
开学典礼结束后，濑户花璨猛地把林蜜乐扯到角落。
濑户花璨一把抓住林蜜乐的肩膀，黑着脸问，“谁的孩子？千树的吗？你们两个该不会是？”
“孩子？”林蜜乐一脸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