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陆琳约了徐悦柠去医院看望沈梦怡。
在医院修养了近一个月的沈梦怡,恢复的不错,目前已经可以被人搀扶着下床走路了,只是依旧不肯说话。
她们进去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沈梦怡一个人,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响睁开眼睛,看见陆琳身后的徐悦柠,目光诧异的在她身上多留了一会儿。
“护工又出去干嘛了?”陆琳见病房里没人,嘀咕了一声,“病人现在情绪不稳,身边不能没人,上次就说过她了。”
徐悦柠把手里的百合花换进水瓶里,看向沈梦怡,“陆阿姨做了粥,特意带来给你。”
沈梦怡看了徐悦柠一眼,目光不好不坏。
待了没一会儿,陆琳临时有事要先走,安排徐悦柠在护工没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徐悦柠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点头答应。
将带来的清粥、小菜一一摆在桌子上,闻到阵阵香味,徐悦柠忍不住感叹一句,“陆阿姨的厨艺没得说,跟我爸不相上下。”
没人理她。
“房间里有点儿暗呀?我去把灯打开。”
依旧没人理她。
一个人自言自语,没人搭理真是够奇怪的。
沈梦怡沉默的从床上坐起来,拿起筷子,安静的吃饭。
除了不说话,倒也没什么其他毛病。
包里的手机响起,徐悦柠看了眼来电,接听。
一道温柔亲切的女声传来。
“徐悦柠您好,我是华庭国际人事部,通知您下周一到我公司新媒体事业部就职,任文案编辑,offer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徐悦柠愣了愣,她这是被录用了?
电话挂断之后,她还云里雾里,明明笔试答得一塌糊涂,面试没问几个正经问题,工资还要得那么高…
这就神奇了。
正神奇着,电话再次响起,来电显示“Lucy”,徐悦柠接起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分享这一消息。
“我被华庭国际录用了哎。”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江知年夸了一句:“是吗?真棒。”
徐悦柠笑得别有深意,“是我棒还是你棒?”
江知年:“自然是宝贝棒。”
“切…”徐悦柠嗤笑一声,已然料到这事跟他脱不开关系了,也不与他争辩,“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你忙完了吗?”
“嗯,现在去接你。”
“好。”
没怎么磨叽,三两句就挂了电话。
沈梦怡还在低头吃饭,徐悦柠无聊的在房间里溜达,时不时去门外巴望一下。
“你走吧。”
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徐悦柠微微一愣,看向床上的沈梦怡。
“我没事,你走吧。”
沈梦怡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徐悦柠,没错,确实是她在说话。
她说话了?徐悦柠下意识的就要去叫医生,转念一想,她本来就会说话,说话很正常啊。
“你…没事了吗?”徐悦柠问。
沈梦怡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轻声说道:“本来就没事,只是不想说…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徐悦柠笑了笑,“没事就好。”
沈梦怡躺在病榻上一个月也并没有胖多少,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依旧松松垮垮,她拿了件羽绒服披在身上,看向徐悦柠。
“不急的话,能扶我去阳台看看吗?”
天色已暗,仅剩太阳的余热在远处泛着微弱的红光。
医院依旧人来人往,救护车的鸣笛声时不时的响起。
“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就没有当时的勇气跳下去了。”沈梦怡倚着围栏,眼睛望着楼下,喃喃细语,“死过一次才知道,还是活着好。”
听她这么说,徐悦柠很欣慰的点点头,“生命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它高于一切,无可替代。”
沈梦怡看着徐悦柠笑了一下,“像你这种拥有幸福的人,才会格外珍惜生命,因为让你不舍得,让你留恋的东西太多了。”
徐悦柠弯了弯唇角,她不舍得且留恋的东西确实很多。
“可我没有。”沈梦怡说,“至少从楼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是没有的。”
生无可恋,应该就是那种感觉吧。
徐悦柠抿了抿红唇,说道:“值得留恋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只是在冲动之下,想不起来而已。”
“也许吧。”沈梦怡望着远处亮起的灯火,说着,“这些天,我不断重复的做同一个噩梦,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折磨我…”
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栏杆,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你要不要回房间去休息…”
沈梦怡没有管徐悦柠的话,只自顾自的开口。
“那天,妈妈带我一起去了楼顶,她把我放在台阶上,自己也站了上去…她告诉我【爸爸抛弃了我们,不要我们了。】”
“我那时候7岁,但我知道她要干什么…我很害怕,哭着求她,妈妈我不想死,不想死…她却疯了似的用力拉扯我,像来自地狱的恶魔,我只能死死地抓着栏杆不敢松手…”
沈梦怡抱了抱自己的身体,那遥远的恐惧充斥着全身。
“你知道在求生欲特别强的时候,人的力气能有多大么?你必须紧紧的抓住救命的稻草,紧紧的…因为一松手,迎接你的就是地狱…可是魔鬼还是会来抓你,她的手指甲掐进你的肉里,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咬她,咬她的手…”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砸在栏杆上。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这么多年,我最恨的那个人,不是爸爸,不是阿姨,一直都是我自己…”
寒夜凄凉,冷风裹挟着雪后的湿气,更是刺骨的冰冷。
“噩梦,终究会醒的。你恨,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吗?”旁边许久沉默不语的女孩开口,声音轻柔而蛊惑,“如果回到你7岁那年,还是那样的场景,你会怎么做?决定松开自己的手吗?”
沈梦怡泪眼微怔,愣了愣。
不,不会。她想活着,她依然想活着。
“7岁的你那么努力,一定不是为了背负着梦魇而糊涂的活着。”徐悦柠转头看她,黑亮的眸子闪着迷人的光芒,“告诉所有人,当年拼命活下来,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沈梦怡转头看向徐悦柠,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却让自己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最黑暗最沉重的噩梦。
没有嘲讽,没有鄙夷,没有唾弃…
活下来,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没能想明白。
眼前的,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怎么可以活得如此坦然,如此透彻?
“怎么去阳台上吹冷风了?感冒了就不好了。”
护工回来了,看到病人大冷天的站在外面,连忙招呼她进来。
徐悦柠功成身退,拿起背包准备离开。
“谢谢。”沈梦怡说。
徐悦柠还没说话,护工叫了起来,“说话了,说话了,医生,医生,她说话了呀,快来看看啊…”
见护工见鬼似的跑出去叫医生,徐悦柠忍不住笑了一声。
床上的沈梦怡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在病房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