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丁城,在遥远的星空传说里,是那么的辉煌灿烂。
但对于石城一来说,一点也不像记忆中的样子。
石城一不是正宗的稻城县人,他是一名随军子女。那时候小小的稻城总共不过三条直街,六、七条横街。而石城一居住的部队大院距离县城还有5公里路,就在去往亚丁的路边。部队大院里的孩子们读书,都是要坐部队的大巴车,早晨去,下午回,车上从幼儿园到初三的孩子都有,高中部的孩子只是周六、周日坐车,回家过周末。石城一的性启蒙就是在这个大巴车上完成的。记得那是一个九月,一个八年级的微胖女孩,不知怎么惹恼了一个六年级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并不像其他五年级孩子一样高大,反而有些矮小,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冲上去的勇气。初中的女孩已经是大姑娘了,所以一直占了主动,直到她被抱住了大腿,对,被抱住了大腿,而且是被掀开裙子抱住了大腿根,这样,女孩就只剩下尖叫,或者说嚎叫了。车上的孩子们很多都在笑,包括女孩的妹妹,也有人无动于衷,顾自听着耳机。石城一在想这个妹妹为什么不上去帮忙还笑呢?他突然有一种上前打抱不平的冲动,可是不好动的性格又压住了想站起来的身体。小男孩的妖笑,细长而黝黑的手和手臂,女孩的嚎叫,白白嫩嫩肉肉的大腿和大腿根,粉红的三角裤,或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一直萦绕在石城一的脑海里,睡梦里,石城一第一次梦遗了,完成了一个七年级男孩的心理蜕变。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仅仅不到一年,也就是第二年的初夏,那俩人,打架的一男一女,公然成了男女朋友。蜕变的原来不只一人,是三人。或许,还有吧!
当时的稻城虽然不大,豪华酒店却也有几个,道路不太宽,卫生也不太好,尤其那些游客不太去或不会路过的地方。城东的中学也还算有模有样。石城一结识的同学不多,准确地说,是从同学中转化为朋友的不多。也就三五个好一点的,当中又有两个最要好的,一个是附近地质单位的刘杭,另一个是拉窝拉且,彝族。据拉窝拉且自已说,他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张海军,因为他父亲是村子里少数出过海的汉子,就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但石城一一直没有确信和证实这个翻译。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一样。
巨大的亚丁城,像一个巨兽,吞吐着工商各业,日月星辰专为其闪耀,寒来暑往自行其规律。飞船上的资料片上介绍,原来的稻城,现在只是一个小区,原来的亚丁,现在只是城中的一个公园。当飞船冲进终年缭绕的人工云层,经过人造小太阳,窗外扑面而来的是无数小山一样的山楼,无数像湖泊一样的船坞,粗大的管子或跃出地面,或潜入山中,或钻进土里,或踩着湖面,简单而粗暴地连接一切。
没有任何美感。
在投影上的亚丁城和在石城一脑海里的稻城,完全是两种生物,有点像敌人的母舰与自已的单兵堡垒那样的对比。
收拾好有些失落的心情,石城一偷偷把情绪控制开关调节到愉快一档。因为他知道父母是要来接他的。通过内视系统,又整理了一下仪表和妆容。石城一是一个留有络腮胡子的微胖子。作为胖子,不修边幅,就是标配。以前在地球时,每年回家,他都要去美容所打整一番。有一次打整完回来,他到常去的烟酒点买烟,结果店里的美女老板一反平日里的冷漠,一个劲地拉着他聊天,搞得他莫名其妙。直到美女老板说:
“你哥哥经常来的,你很少见啊,要经常来玩嘛!”
并且硬塞给他一包3个字的软中华。
石城一才明白自已是一个多么让人模糊而又眉清目秀的翩翩美少男啊!
“大叔!大叔!”一阵小声的呼唤把石城一从沉思中拉扯回来,他边抬头看,边愉快地回答了一声“嗳”,原来是左边的一位小妹妹,她原来与石城一隔着那个跟着马修走的小姐姐,而现在只是一个空位。
“大叔!你是本地人吗?我刚接到消息,我朋友出了点事,不能很快来接我,能帮我吗?”
“啊!是。哦!不是。”
小妹妹有一些疑惑地看着石城一。周围听到的人心里寻思:“这个男人有些小气,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还‘是’、‘不是’地搞什么推脱!”
石城一有些尴尬:“我是这儿长大的。可一直不算这儿的人。关键是,我二十五年没回这里了。”
二十五年,恍如隔世。事实上,地球上的很多人,真的隔世。
二十五年前,就是战争开始的那一年。单单那一年,就有近10亿的人口死去。地球上,就像人间地狱,处处哀嚎,地地伤悲。而也就是那一年,亚丁城开始了它的传奇之路,从一个几万人的小县城,发展成为现在有近2亿人的超级城市,而且四季自成体系,岁月自行其事,与它处也仿若隔世。
周围的人都才明白刚才有些错怪他了。
小妹妹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个时代,谁没有一点故事啊!”石城一呵呵地笑。
“你是军人吗?”
“嗯,是的。”
“你在太空战场上打了二十五年战?”小妹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问。
半船的人都笑了!
“笑什么?”
“小美女,战争总共就打了二十五年,现在战场上的平均寿命才不到三年,二十五年的兵,凤毛麟角。”
小妹妹转头看向石城一:“胖哥哥,你!”
石城一听到小妹妹的称呼换了,眼里一亮。以前回家,坐的是飞机和高铁,去稻城的游客很多,问路的聊天的经常遇到。在那时候,大家都会高兴地称呼石城一:“帅哥”、“小帅哥”、“小哥哥”什么的;后来经常去前医,那些小护士小医生,有人喊他“哥”,有人喊他“叔”,他就在那感概人世间的光阴。刚才这个小妹妹叫他“大叔”,心里那个郁闷啊……但情绪开关偏又早已调节的是“愉快”,心里更是只能自已“呵呵”了。他想了想,对着小妹妹说:“他们说得对!不过,我确实打了二十五年战。当年就是从稻城参的军,直接去了前哨军,今年是受伤,趁机回家探亲!”
寂静。如水银一般凝重的寂静,不仅仅凝固了飞船的这一带,还仿佛如流淌的火山熔岩一样,迅速吞噬了整个飞船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