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玉……”蒙面男子平静地看着他,“你一介大夫,胆子倒是大的很。”
“谬赞,小生不仅擅医,还擅毒。”颜无玉温润地笑着,“不知这位公子,可要试试?”
蒙面男子嘲讽道:“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毒,杀你轻而易举。”
颜无玉赞同地点头:“不错,你杀我是轻而易举,可是你防得住小生的毒吗?小生行走江湖,若没点本事,不知死了多少回。你若杀我,小生虽说逃不掉,但下点剧毒的本事还是有的。”颜无玉笑了笑,一脸无害,“鱼死网破,公子若是不怕死,尽管动手。”
“我竟不知,你这嘴比你这人还厉害。”
“谬赞。”颜无玉温声道,“小生行医多年,对人的气味闻之不忘,你说,我要是将你的身份告诉你主子,你还能待在你主子身边吗?我今日既然敢过来,必然留有后手。”
“好一个颜无玉,不愧是条狗,拿狗鼻子闻人。”他讽道。
“谬赞。”
转身望了眼对面窗户的玄衣男子,蒙面人不甘地离去。
颜无玉淡淡地与那人目光一对,关窗离去。
玄衣男子望着离去的颜无玉,摆弄了一会紫玉蛇纹指环,才淡淡地看向从颜无玉身上收回目光的傅梨骼,宠溺地笑了笑:“阿梨也真是,连送出去的礼都给要回来了。”
“既然如此,便让在下,好好报你脸伤之仇。”
傅梨骼是临近午时才回来的,解棠知见她迟迟不归,没了心思看书,便早早地候在惊月轩门口,帮着招呼客人进店,偶尔探头看看傅梨骼要回来没。
一见着人,解棠知来不及欢喜,看着傅梨骼脸上的伤,沉声问道:“阿姐,你的脸怎么了?”
傅梨骼略微一怔,而后才想起来脸上还有个伤口子,不禁觉得有些头疼,怎么迷糊到连脸上的伤都忘记了呢?看它不疼,便也忘了还有个伤口没处理。
总觉得,她近来越来越忘事了。
傅梨骼对上解棠知阴沉的脸色,安抚性地摸了下他的头,拉着他进门:“无碍,不小心擦着了。”
“是席甄吗?”解棠知低着头冷冷问道,眼底闪烁着蓄势待发的怒火。
“小姑娘脾气大了点,没必要计较。”傅梨骼淡淡道,风淡云轻地揭过此事,“话说回来的路上,我瞅见街边有卖桃树苗的,想起你应是喜欢这玩意儿,便买了些回来,等老板送来后,到时候着人种下罢。”
——海棠?那是什么?
——很好看的花,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看看。
解棠知忽而紧了紧傅梨骼握着他的手,抬头看她,腼腆地笑了笑:“阿姐,后院中不是秋海棠便是梨树,如今竟要为阿棠种桃树……阿姐就这般喜欢花?”
“有何不可?”傅梨骼探手轻轻弹了下他脑门,“梨与桃可结果,日后你若是嘴馋,便爬上去摘来吃即可。”
“噗嗤。”解棠知眨巴着那双好看又清澈的眼,“阿姐,这桃华与白梨,向来是文人骚客笔下抒情之景,怎料,在你这儿便是只想着吃了。”
“我到不介意爬上树,只是不知阿姐会不会嫌丢脸。”
“无妨,左右不是我爬。”傅梨骼扬了扬嘴角,又道,“那你读了哪些写桃华白梨的诗?”
这一言不合就检查课业的可怕女人。
解棠知无奈,佯装思考地想了想,回道:“冷艳全欺雪,馀香乍入衣。在阿棠看来,阿姐就跟这梨花一般。”
“你倒是嘴甜。阿棠喜不喜欢杏子?不若,再在院子里头种些杏树,来年可看满树杏花,可摘满树杏子吃。”傅梨骼想了想,觉得这想法实在可行。
“阿姐,你好贪吃啊。”解棠知愉快地弯了眉眼,嘴角的笑从看见她时就一直没停。
其实啊,他从未吃过杏子,梨子和桃子这些也未曾。
他幼时长年被关在黑屋子里,吃的那些东西都叫不出名来,反正除了苦酸尝不出其他味,长年喝药长大的他相反尝不得甜。
后来逃出来了,也从未吃过一顿好的,更别说去贪念那些样子好看的果子,只要有吃的就够了。
可是没关系啊,没吃过也没关系,他不介意去想象那种东西是何滋味。他想,阿姐喜欢的东西,定然是极其美味的,不然也不会这般念着嘴边,谈及时眉眼弯弯,满是期待。
解棠知还是瞒着傅梨骼去找了席甄。
看见解棠知,席甄也不顾上想太多,满是欣喜。嘴角扬着得意洋洋的笑意。
她就知道,解棠知是有她的。
不待她开口,解棠知无视满地狼藉,看中一个样式精美的花瓷,便拿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想要问他是不是喜欢的话,忽然僵在嘴边。席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牵强地笑着问他:“棠知哥哥是何意思?”
解棠知不理她,捡起一块称手的花瓷碎片,冷冷地看着席甄,一步一步向她走近:“阿姐不与你计较,是看在你不过是个孩子,但我不一样,我也是孩子,我可以和你计较。”
席甄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再装那副乖巧的模样,她毫无底气地叫喊道:“解棠知!是不是傅梨骼那个贱女人跟你说的?我就知道她恶心得要死,怎么,外出出意外了?你来我这撒疯?”
“意外?”解棠知皱眉。
“你不知道吧?傅梨骼她已经跟我一样了!我们是同一类人了,而且去找她的人,可不止一个!”
席甄得逞的笑着,对她娘派的人十分有信心,傅梨骼左右不过是个弱女子,肯定已经变得跟她一样了,就是不知傅梨骼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如今怕是想不开寻短见,所以才让解棠知过来找她算账。
解棠知紧紧地握着手心里的那块碎瓷,甚至顾不上手心里不断涌出的鲜血,他愤恨地看着席甄,第一次那么怨恨一个人。
他猛的扑过去将席甄压倒在地上,用力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举起那只渗着鲜血的手,面无表情道:“你既然伤了阿姐的脸,我自然要还回来的。”
语毕,不顾她眼中的恐慌,将碎瓷用力地朝着席甄的脸划了下去,一道接近耳朵的大口子,很快就冒出了鲜血。
还不够。解棠知看着她完好的另一半边脸,轻讽道:“怕吗?那就怕着吧,第二下,是我的计较。”
再次划下一道口子。
解棠知冷冷地丢掉那块碎瓷,眼底闪过一丝嫌恶,松开席甄起身,嫌弃地擦拭着拿过碎瓷的手。
像是脏染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啊——”席甄抬着双手,想要捂着自已脸却又怕碰疼伤口,她愤怒地望着解棠知,咬牙切齿。
刚走到院外的鱼生川一愣,似是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喃喃道:“原来,还有人来的比我还快。”
进门便见席甄顶着脸上的两道伤口,朝着解棠知扑去,他眸色一暗,上前挡在解棠知身前,抓着席甄的手将她用力一扔。
“你出去罢,在下替你摆平她。”鱼生川上下打量着解棠知,倒是不知阿梨养的是只狼崽子。
够狠。
解棠知点头,飞快地朝着门外跑去。刚刚席甄怕他还要划她,虽是怒极却也告诉了他那群人是从哪叫来的,他现在只想快点过去,将伤害傅梨骼的人狠狠教训一般。
他的阿姐,阿姐……
“阿梨,你弟弟在城外出事了!”鱼生川急急跑来,说完便大口喘着气。
傅梨骼霍然起身,眉目一冷,顾不上去看脸色惨白的既明,跟着鱼生川就往外走。
“怎么回事?”傅梨骼蹙眉问道。
“好像是席甄那丫头跟他说了你的事,他一受刺激就跑去城外跟一群地痞打了起来,一笑的人发现时,他已经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鱼生川也没想到那孩子竟是这么冲动,“一笑的人帮忙制住了那群地痞,可你弟弟还是发了疯一样不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拼着一口气死活要打那群人。”
傅梨骼越听脸色越暗,坐在马车上,头一次心慌起来。
强忍着喉咙处的腥甜,傅梨骼死死地攥着衣角,洁白无瑕的一双玉手被抓的发白。
鱼生川看着脸色不对的傅梨骼,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生生止住了。
他又如何劝得动呢?鱼生川掩了掩眸子,将眼底的自嘲藏了起来。
傅梨骼赶到时,看见的便是发了疯一样的解棠知,红着眼对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地痞拳打脚踢。
没有一点章法,就是玩命地一通乱打,那般样子,像极了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拼着一股怒气不要命地跟人厮打。
难看丢脸至极,却也让傅梨骼心疼至极。
那是解棠知啊,她傅梨骼教出来的解棠知,本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少儿郎,如今却为了她,为了她这样的人,不顾一切地跟地痞打了起来。
明知打不过,却还要去打,不要命的打。
解棠知真是傻啊。
强撑着心口的疼痛,傅梨骼佯装从容地走向解棠知,唯有她额上不停落下的薄汗,才看得出此时的傅梨骼也不好过。
她轻轻地握住解棠知打人的那只手,将他流着血的拳头包在自已手心,蹲下身从背后环住瘦弱的少年,哑着嗓子柔声道:“阿棠,我来了。”
所以,不要怕,也不要再打了。
解棠知颤着身子不敢回头看她,低着头失神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傅梨骼……傅梨骼……我没有保护到你……对不起……”解棠知强撑着回头看她,抚着她被碎片划破的那边脸,轻轻地盖上那道口子,哑声道。“你别怪我……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解棠知盖住了傅梨骼的伤,所以傅梨骼还是傅梨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解棠知做错事了,所以傅梨骼可以罚解棠知,就是不要抛弃他……”他仍然以为傅梨骼遭人亵渎,仍然以为自已没保护好她。
他痴痴地看着那双秋水般的瞳子,终于强撑不住闭上了眼,倒在傅梨骼清冷的怀抱里。
“噗——”一口鲜血喷出。
“阿梨!”
傅梨骼失去意识前,紧紧地拥住解棠知,即使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拥住小小的少年,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温柔似水。
“睡吧,阿棠。”我也睡会儿,明早可要记得唤阿蝉来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