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芳苑,姐妹几人正在试穿明日赴宴的衣裳。
平日里像这样出门的机会并不多。特别是十四岁以前,基本上是不能出门的。十四以后,才会有一定的自由,可与其他家族千金稍有来往,比如像顾锦兰,年已十七,可以一周大概出一次门。还得是去像程莹莹那种大家世族的聚会才行。而顾梦雪的活动范围,因她管着事,也就是限于东市,东市离得近,顾府出门隔了一条巷子即是。东市被一群富家府宅包围,常有士兵来回巡逻,是以安全也不用担心,才能让顾梦雪自由出入,有时还能带上顾丽莲一起逛个街。
以往的宴席,一般也是父母亲去参加,是不带子女的,明日的晏家公寿席,不知为何连她们都要带上,但既然能够出门,几姊妹当然是雀跃不已,这试衣服都已经折腾了一个时辰了。
唯有顾梦雪,随意搭配了一套以后,就摆在架子上,又开始捣鼓她那些香料。你问她捣鼓出什么来了,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她案上的香粉,制香的步骤,都与那日上巳节上的香席无二。没错,她在重现那日他的制香。
虽然整个步骤她都记得清楚,但那日他一共选了六种香粉,并且是经过粉碎后的,她需要根据成香去推测是哪六种原料,并且还有比例的差别,因此这是一个需要不断尝试的过程。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一原材料是沉香,沉香最为多变,原料本身的香味和不同的比例,会对最后的合香有重要的影响。这也是合香最难的一个部分。
不过她这两天制成的香,已有八成像了。就差那一点点沉香的火候。
当然,她也做了一些初学者的简单香方,都送给几个姐妹了。
说来也奇怪,顾锦兰虽然喜欢参加香席,却从不自己制香,嫌其太过繁琐,如果一个初学者要制成一个合香,大概就需要一个时辰,而一个行家制香,大约也在两刻钟到三刻钟之间。一次香席,从品香,制香,坐香到课香,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甚或更多。
她这二姐姐啊,就不是个能心静的人儿啊。
倒是顾丽莲,虽也不喜这制香,但有时无处去,她还会自己去庭院里剪一些花枝来,在一旁插起花来。看着性子最为活泼,却也能安静下来,看她喜欢画画就知道了。
她倒是觉着,相比起顾锦兰,顾丽莲更适合晏家。
翌日清晨,阳春轻软,白玉兰已在枝头微颤,踏花走陌空气中犹有留香。祖母与祖父并未赴宴,母亲与父亲带着顾致永和四个姊妹,赶去晏府赴宴。
这次寿席,京都王公贵族几乎到齐,即使长辈没来,也都抽派了晚辈前来贺寿。并且都是带了家里的未出阁闺女,这一下可好,光是与这些世家长辈打招呼寒暄,就去了半个时辰。简直就像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比那日上巳节上的还要热闹几分,毕竟上巳节上父母亲辈都不在场,以游乐性质为多,而在这种场合,顾梦雪觉着每一次被母亲介绍,对方看你的眼神都像是在打量是否可能作为自己的儿媳妇。
程家也在场,两家介绍的时候,他与她互相作揖,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人前两人谁都没有看谁,皆垂眸侧目,一副丝毫无关的模样。
倒是程莹莹可能由于与顾锦兰相熟,与姐妹四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吃完酒席,还有戏曲表演,按例会留客人在此玩耍,等吃完晚饭后再走,当然也有客人如果另行有约的就会先行告辞。
一群年轻人都在后院玩耍,男子一处,女子一处。
正值阳春,樱花杨柳,碧水倒影小亭栏,云天骤影,一壶春酒,卧酊春眠绉纱帘。顾梦雪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找了个借口在客房休息。
她既没有兴趣与那些千金小姐社交,也没有兴趣去认识那些世家子弟,反正在她眼里都一样,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清净。顾锦兰自是不会错过这种交际的机会,早早就和几个姑娘相谈甚欢了。而顾秀蕾和顾丽莲却是不知跑哪里去了,只看那兴奋的小脸,大概也是去哪处亭子里玩耍了。
后院处皆有人,就连她隔壁客房里,也休息着不知哪家的夫人,西厢客房是女子休息处,东厢客房是男子休息处,因此也不必担心有什么进错房的狗血情节,说白了就是,在这种场合,要想和某个男子独处一处,那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女子既没有理由去东厢,男子更没有理由来西厢。
除非,不仅他武功高强,她也身怀绝技,能踏雪无痕,飞檐走壁。哈哈,下辈子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待到她醒来的时候,感到口干舌燥,略望一眼窗外,应当是已过晌午,依稀能听到前院戏台的鼓槌声不绝于耳。她起来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打开门准备出去透透气。
各家庭院都是差不多的构造,在东厢和西厢之间,是一处山水大观园,有廊,有水,有山,有亭,有桥,一步一风景,三三两两的人坐落在不同处,也有男女子混在一处的,不过不是兄妹就是亲戚,或是一大群人,并且必然是在视野开阔之处。
顾梦雪闲里逛花,专挑人少的路线走,她可不想遇上熟人,然后被截住,应顺一个下午。
她转了一圈,看见了顾锦兰,仍旧是与那程莹莹一帮姑娘在一处,看见了顾秀蕾,却是与苏家姐妹还有几个男子在一处斗花。斗花就和现代的扑克牌差不多。那几个男子她倒是有点印象,上巳节上的崔家子弟,与顾致和玩在一处的。想是那时候顾秀蕾与他们相熟了吧。找了一圈没见到顾丽莲,她有些好奇了。这小姑娘能到哪里去?难道看戏去了?
顾梦雪遂而往前厅去。厅堂前院,戏台上正在唱戏,台下坐着或老或少,也不见顾丽莲,四下顾盼间,忽见不远处会客堂侧有一书画院,她心神一动,往那处走去。
还未进门,就听得有一片叫好声传来。书画院顾名思义就是展览书画的地方,晏家几代读书人,钱不多,书画却是多的无处放。却不见有人在赏画,但见一群人皆围在案桌之前,顾梦雪探头一看,竟是顾丽莲与晏家长孙晏容竹在分别作画。围着的人群里,她只见程子禾比别人高了半个头,一眼就能看到。原来他也在此处。怪不得转了一圈也未见得。
她走近顾丽莲的案桌,却见这小姑娘正在认真作画,画的是一副溪涧图。又看那晏容竹,画的则是一副池塘游鱼图。两人神情专注,或笔走游蛇,或浅手勾勒,几笔之间,便赢得围观人群的一片赞好声。
“晏公子这几笔着实妙啊,看来晏公子赢定了。”
“晏公子虚长人家几岁,赢了也很正常。”
“是啊,你看这顾家小姑娘,下笔也不凡哪,我看未必会输。”
“看,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原来案桌之上,还点着一炷香,只剩下一点儿尾巴了。
“时辰到,一炷香完毕,请晏公子,顾六小姐停笔。”一男子主持到。
顾丽莲点下最后一笔,呼了口气,迫不及待地便到晏容竹的案桌上看起他作的画来。其他围观的人也一拥而上,将两幅画团团围在中间。她被挤到一边。顾丽莲的画她看多了,自然是上品,于是她走到晏容竹那一头,恰好与他错身而过。他依然是半垂着眸子,没有看她一眼。
她浅笑,就是喜欢他这高冷的样子。
顾梦雪从人群里揪出顾丽莲。
“诶,疼疼,五姐姐,你来啦?”
“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我与晏公子切磋画技呢,说好赢的人可以从对方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你等我一下啊,让我先看看他的画。”说完又一头扎进了人堆。
……
一刻钟后,以在场人数站队投票为标准,晏容竹小赢几人。顾丽莲虽有遗憾,但也愿赌服输,正在想身上有什么可以给他的时候,晏容竹已解下身上的一枚玉流苏,赠与顾丽莲道:“顾六小姐笔底春风,落笔成蝇,在下心诚致服,自认不如,这枚玉流苏,还请顾六小姐收下。”
“啊?不是我输了吗?”
“丹青之事,岂有绝对的输赢,本无从置喙,是在下自认不如。”
“哦,嗯,那好吧,其实晏公子你画的也很好,那就算平手了吧。这个就不用了。下次不要小瞧人就好。”
晏容竹眉眼含笑,一脸宠溺地道:“自然自然,下次可不敢小瞧你了,不过这个,你必须要收下。”说完也不顾在场还有一干人等,将玉佩投掷到顾丽莲怀里。
顾梦雪眼见形势不对,福身道:“晏公子,小妹年岁还小,不醒事,叨扰公子良久,还望公子见谅,时辰不早,余等告辞。”
说完拉着顾丽莲就走。晏容竹揖礼相送,嘴角含笑。
这时程子禾才凑上来:“顾六小姐适年十三,你送这玉佩,怕是不太好。”
晏容竹却笑容不变:“无事,明年就十四了。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程莹莹和顾家二小姐相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