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为避开刺客,绕道行至一个小村,找了户农家住下。四人加紧修习真力,参悟秘籍,三日后,张柏龄的刀伤已恢复了五六成,暂时无碍。是夜,众人围坐于房前火边。龙少想到近日之事,心中耿耿,问张柏龄道:“你可认得郑大屠?”
张柏龄一直眉头紧锁,随口问道:“郑大屠是谁?”
“就是昨晚要杀你的人。”
张柏龄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龙少见他神情真挚,不像撒谎,又问:“你可有仇人?”
张柏龄眼望星空,嘴里嘀咕着“仇人”二字,轻轻叹了口气。龙玉道:“老伯,你可是想家了么?”
张柏龄不答,低头陷入沉思。龙少遣开苦行和龙潇姐弟,道:“张伯,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张柏龄沉思良久,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气。
龙少道:“我等新入江湖,经验尚浅,你若不说,也许这几日就是我们的死期。”
张柏龄决绝地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劫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用?”
龙少便不再劝,微微笑道:“那张伯好好休息,明早出发。若还有刺客,能逃则逃,逃不了便只好听天由命了。”
张柏龄道:“多谢。”随即起身回房,不一会儿,房里的油灯熄灭,似已睡下。
龙少直坐到午夜过后,才起身回屋歇息,因是寻常农家,棉被不够,只好找了些旧衣物盖着睡觉。屋中寒气颇重,半个时辰过去,仍是辗转难眠。
远处偶有野兽的咆哮声,风吹过屋顶,送来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张柏龄就睡在隔壁,一个封得严严实实放着火盆的屋子。不知夜里几时,忽听邻屋传来细碎声响,好一会儿,房门轻轻的“吱呀”一声,显是有人出了房间。
他忙穿衣出来,恰见一人没入道旁小径,正是张柏龄。紧追几步,赶到他的身后,叫道:“张伯去哪里?”
张柏龄吓得身子一颤,加快脚步飞跑起来。龙少忙追上去,正要伸手拿他肩肘,张柏龄忽地一回身,洒出一把粉末。龙少猝不及防,头脸各处都落了粉,眼里鼻孔都进了尘,登时呛得眼泪鼻涕直流,一连串打了七八个喷嚏。
忽觉眼前一亮,跟着肚子一痛,一小团真力火烧了过来。他连退两步,为避免再遭暗算,胡乱打出两把飞刀,欲迫张柏龄退开。只听“啊哟”一声,张柏龄中刀滚在地上。
龙少擦了鼻涕,抹干眼泪,心中连呼“大意”:张柏龄原来懂真力,虽然薄弱,却也绝非寻常农家。只听张柏龄哭丧道:“少侠,你绑架一个老头子能做什么?”
龙少心有不忍,却又忍不住好奇,道:“张伯,我并没苛待你啊!为何摸黑逃走?”
张柏龄哭喊道:“少侠,你不放我走,我只有死路一条,你如果一定要抓我回去,不如现在就杀了我。”说着忍住叫唤,伸长了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龙少既不想杀他,也不想放他走,想到落雁峰上的惨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半晌方道:“你可有妻小?”
张柏龄一听此言,脸上泪如雨下,不住伸手擦拭。龙少见飞刀伤在他的腰肋处,伤口不大,便想扶着他回去。张柏龄却死活不愿意起来,道:“少侠,算我求你,我贱命一条,死了没什么大不了,可我若不回,我妻儿都会没命,求求你啦。”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龙少知他并非说的假话,可好不容易见到点疑处,实在不愿就此罢休,缓缓道:“张伯可听说过‘天煞’?”张柏龄的身子颤了一颤,愣了愣道:“少侠何出此言?”
龙少道:“他们都这样叫我。”
张柏龄怔了一怔,随即忍痛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细细地打量着他。真力火映出二人一老一少的面庞,在这一刹那,老者心中生了怜悯,少者心中见到了慈爱。张柏龄似乎意识到失态,忙扭过了头,道:“都说‘天煞’是不祥之人,少侠断非天煞。”
龙少心中一暖,觉得他实在不像坏人,道:“老伯,既有人要杀你,即便你现在回去,也难保性命,不如跟着我们,只要晚辈活一天,就一定护你一天。”
张柏龄叹了口气,道:“那少侠是不愿放我走了?”
龙少决绝地道:“此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定要烦请老伯屈尊几日了。”
张柏龄一脸痛苦,仰头呆呆发愣。龙少不知天上有何玄机,也仰头看了一会儿,繁星点点,夜空说不出的静谧柔美。忽见张柏龄脸色一快,道:“那好,烦请少侠带路。”
龙少心中一喜,打起火来走在前头,忽地想到:张柏龄久在山中,前方百米远处又有农家灯火,何须别人带路?便暗暗留意身后动静,走了尚没有十步,忽听身后有极细微的火苗窜起的声音。忙让到一边,右手回探,已拿住张柏龄手腕,恰在此时,一团火焰向前直飞出去,撞在树上,幽幽燃烧不绝。
龙少正想扭过他的手臂,忽见寒芒一点当胸刺来,是一把小刀。情急之下,右手加力,以张柏龄的瘦弱之躯,哪里经受得住?登时痛叫一声,身子扭转,胳膊脱臼似的疼。咣当,小刀跟着落在小径上。
龙少将他押到屋前,放开他的手腕。张柏龄脸色铁青,若非逼不得已,实不愿不择手段,故作凶狠地道:“你不杀我,我总会杀了你。”
龙少见他顽固,已按捺不住,发火道:“老伯,别天真了,你以为杀了‘天煞’,就能将功折罪么?”
张柏龄被他看穿心事,老脸飞红,讷讷道:“小娃娃,你还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现在放了我,也许还能多活几日。”
龙少早知他别有身份,心中总算有了交待,说道:“晚辈九死一生,即便怕死怕得要命,那也无可奈何。”
张柏龄也是无可奈何,一步三叹着回屋去了。龙少又生起一大堆火来,借着片刻的清净,潜心修习,半个时辰后,额头已微微冒汗,收发隐刃更加娴熟灵活。
忽听林中一阵急响,似有野兽窜过。笃,一支火箭钉在树上,照亮了周遭的林地。空中咕的一声,一只猎鹰射入树林,又噗噗噗振翅腾起。
龙少心中大奇,扭头看去,林边响声大作,一条碗口粗细的黑白纹钩蛇爬出来,身子打了两个弯,迅速入了小院。
紧跟着群鸟惊起,啾啾呱呱,振翅声此起彼伏。好几支火箭射过来,先后钉入了树干,摇曳的火光映得林地如同白昼。林边灌木丛分开,跳出一黑鳞卧龙来,泼墨似的鳞片倒映着火光,四爪翻飞,绕着院墙根入了后林。
林中渐有人声,露头的好几名猎人都拿着铁叉,背着大长弓。几人身后的阴影中,似有野兽正吞吐着股股热气,吐得草叶不住翻动。那里一浑厚的声音喊道:“捉到了么?”林边一人道:“跑了。”
那浑厚的声音道:“妈的,还不追?”枝叶分开,露出几枚尖利的狼牙,接着是一个硕大的狼头,平视而前,双眼直咄咄地盯向农家院落。狼身高大,步态非凡,上搭狼鞍,坐着个矮壮汉。
几名猎人来至林边,见一衣着破烂的小子凝神盯着座狼,都起哄道:“小子,赶紧回屋插锁,找柜子躲着,小心馋着我们的狼大爷。”
“好几天没吃野味啦!”
“狼大爷想吃人,拦也拦不住。”
龙少听而不闻,瞧着那眼泛寒光的狼眼,厚实的白色狼毛,越看越是喜爱。脑中竭力思索,曾在哪本书上见过?究竟是何品种?
几名猎人相视而笑,一人道:“这小子怕是听不懂人话!”
“深山里长大的,也许人家不怕呢!”
“哼哼,狼大爷咬死了好几个毛头小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龙少随口道:“不碍事。”一心凝视着雪白的座狼。心想此去巨人谷千里迢迢,若是有座狼骑着,便不会太辛苦。瞧着那座狼龇牙咧嘴,一脸的凶相,心中却是无比的喜欢。
“傻小子,说你碍事呢!”
“再不滚开,可要倒霉啦!”
狼背上的矮壮汉见龙少仍是一动不动,气不打一处来,双脚一夹,催促座狼疾行,恨恨地道:“又一个不怕死的,老子信了你个邪!”座狼吞吐着热气,快步走近。
龙少左手后背,右手前伸,翘首以待。几名猎人都惊奇地瞅着他,道:“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还挺高兴?”
“狼大爷可从来不长眼。”
矮壮汉见少年仍是一动不动,脸上意气风发,只道是再蠢不过的山野小民,气得吹胡子瞪眼,叱道:“真他娘的欠揍。”短鞭抽下,打得座狼尖牙尽露,撒开四肢,狂奔而来,仿佛是山崖滚落巨石。尖利的爪子翻飞着泥土,冲开一切枝丫,猛地一跃,扑向了龙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