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小女孩儿,从小锦衣玉食,虽淘气了些,可脸蛋从来干干净净,哪里似现在一样,突然冒出来一块会“逃跑”的黑斑?顿时觉得恶心,“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好半晌直起身来,才见狠阎罗不知何时已到了前方可视之处,正满脸惊疑地盯着她。那模样似鬼怪,又似野兽。本来灰白的眼眸,此时竟泛起一点点黑漆的神采。
龙潇本已渐渐平复的恐慌,突然涌泉似的冒出来,后背冷汗直下。狠阎罗道:“你……你用了什么手段?”话中满是好奇与不解。
龙潇提高匕首,臭味扑入鼻里,又是一阵反胃。道:“就是这柄匕首,你没瞧见么?”
狠阎罗厉声道:“放屁!你的匕首就是捅它十刀,也毫无用处。”
龙潇道:“你说无用,可仍是捅得它不动了,难道是假的?”此时已镇定了些,强笑道:“不如你叫我一声师父,我教你如何用匕首杀死这蠢牛。”
狠阎罗气得脑子晕乎乎的,有一刹气血上冲,几欲晕厥。痛心疾首地道:“你当真毫无诚意?老婆子虽说手段恶毒,可从来也没伤害过你。既如此,可就别怪老婆子下手无情啦!”
抬了抬手,想指使虎牛站起来,哪知它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心中大奇,想这小女孩儿也不见得会用祭术,怎么虎牛就失去了控制?慢慢走近,那虎牛还是毫无反应。心中大怒,咬破指尖,滴了几滴鲜血在牛尸上。
虎牛稍稍动了动,四肢软趴趴地站起来,东倒西歪,突然“哞”的叫了一声,低沉无力。狠阎罗更是惊疑,又洒了几滴鲜血过去。虎牛精神稍复,突然腾地跃起,撞倒了一棵碗口粗细的杂木。
恰在这个时候,龙潇的心神忽有所触,手掌触电似的颤了一下。虎牛浑身一颤,也和触电一般。龙潇尚无所觉,手臂真力充盈,不自禁地抬了起来。手指莫名地想用力,五指一抓,虎牛便也缩成了一团。
狠阎罗心神大震,讷讷道:“你……你……竟学会了祭术?”
龙潇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祭术。知事不宜迟,手掌急拍,虎牛便一跃而起,撞向狠阎罗的身子。那一撞强劲有力,好似陨石落下。
狠阎罗吓得心神俱颤,慌忙闪到一边,这一大动登时没了半条老命。忙即召唤其他念卒,想阻住龙潇。哪知虎牛灵巧地一转身,又向她撞来。她本来年事已高,平时又不怎么走动,这时呼吸艰难,手脚便慢了半拍。眼见虎牛那一对尖利的犀角将要刺穿肚腹,不禁闭上了双眼。
随即便觉胸腹一痛,头脸上盖了一物下来。情知有异,急伸手想扯下来,手却被龙潇死死握住,道:“狠阎罗,别急,和我说说话。”
狠阎罗断了一只手掌,哪里还扭得过龙潇?加上胸腹有伤,一动便疼,心中不禁长叹一声:“此命休矣。”挣扎了半晌,脑中忽然想到:是了,她这蒙头布便好似自己的乾坤袋,都是染了“邪风”之物。心中一凉,以后只怕永远地失去了自由,可孙儿之仇呢?
万不能死!万不能死!
最后的意志力支撑着她,说道:“别杀我,我再也……不难为你啦!”随即晕厥。
龙潇扶着她靠在树上,收了面纱,知她非一时三刻是醒不了的,忙唤着虎牛回走,心中祈祷:八弟千万无事,千万无事!
龙玉爬到树上,估量着对方跳来的枝杈所在,先藏好身子。见狼大爷已奔出半里之外,心中略安。拔出长剑来,细听身后动静,白夜叉“咴儿咴儿”低喝,逸兴遄飞,俨然遛狗逗猫。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心中也越是紧张。万象剑的十二式诀杂乱无章地闪过脑海,如一团乱麻。吻了吻剑柄,竭力静下心来。
嗒,后方的枝干上,有脚步落下。紧跟着风声飒然,知白夜叉已一跃而来。偷得一眼,心中暗呼糟糕,白夜叉的来路比自己预判的要低一些。待其将到未到之际,急矮身刺去。白夜叉顿有所觉,嘿嘿冷笑着,矮身避过,左足轻点枝干,已飞身去了另一棵大树。
龙玉见他避过,以为要去追杀龙潇,急得大骂道:“畜生,怂货,怕了爷爷吧?”却见白夜叉停在枝干上,张眼远望。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淡了许多,细细凝视,他的身上似乎裹着一层极淡的黑气。
龙玉也跟着望去,见龙潇的去向已没了狼骑的踪影,心中稍安。右手疾挥,打出一枚飞刀去。这时候见白夜叉一动不动,似毫无所觉,满以为得手。哪知却见飞刀去势倏止,后移蓄力,显是要丢回来的意思。忙矮身跳下枝干,同时听得头顶上方一声轻响,飞刀钉入了树干。
白夜叉回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笑道:“你竟偷袭我?”
龙玉冷静地道:“有条狗在后面追,肯定要杀杀它的威风。”估量着两树之间的距离,知还跳不过去。对方纵跃自如,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了么?
白夜叉道:“那我倒挺想瞧瞧。”
龙玉凝神提防,细细瞧去,他身周的黑晕犹在,可无论如何,不知飞刀是如何调转头打回来的。知待在树上毫无胜算,心生一计,道:“好好瞧着。”长剑虚刺三下,力道虽有不足,但也利落干净。长剑忽而脱手掉落,穿过枝叶,半个剑身没入了地里。
极像是手艺生疏之故。
白夜叉脸色冷冷的,似笑非笑地道:“这可有点丢脸。”
龙玉道:“剑身长大,我拿不住又有什么了?”身子一矮,连下两个枝杈。耳听白夜叉道:“哪里跑?”已掠到了头顶上方。更不敢稍有迟疑,双手抱住树干,迅速溜下地来。
仰头看去,白夜叉好似一条泥鳅,灵巧迅捷地滑下来。忙从地里拔出长剑,道:“可别吓着啦。”一剑递出,吟吟似有笑声。正是万象剑的第一式“沧海一笑”。笑声落入沧海,一点水花儿也没了。书中有言,第一式原名“沧海一剑”,后因友人说,“你豪迈契阔,改个笑字岂非更好?”由此得名。便只是寻常的一剑,剑尖颤起一朵花来,可挡寻常暗器。可因长剑沉重,他颤起的剑花便差了一筹。
白夜叉阴沉沉地道:“当我是什么人了?”随手打出两枚蓝刃,击得龙玉剑身乱颤,虎口发麻。他急急后退一步,心道:“臂力若再强些,将剑花使得密不透风,便不会给他破了。”
又使出第二式“阴阳两仪”来,脚下弧形游走,剑意阴柔。长剑刺出,总指向白夜叉的要害。白夜叉见他步法生疏,便想威力再大,也要大打折扣。有余地退了两步,道:“照搬书上的口诀,可伤不了我。”
龙玉心念百转,如此用剑,别说是杀人,连伤他一分一毫也不能。犹记得万象剑总决里有“行云流水,不碍万物”之言,讲的是剑法使出来,山石树木皆不能妨碍。只有极尽灵巧,才有胜算。
第二式尚未使完,想着第三式力道刚猛,步法以稳健为主,如何才能自然衔接?猛一咬牙,长剑横削,不觉多加了三分力道。悦耳地吟吟声中,连着三步逼上,在白夜叉大感意外时,长剑疾撩。
锋利地刃锋由下而上,划开了他的薄衫。白夜叉忙退两步,正色道:“原来当真会用剑。”双拳一沉,荡起一股凉风。
龙玉忙退两步,骇异地盯着他。白夜叉道:“看好了。”双膝微弯,又掀起一股凉风。
龙玉双眼一眨不眨,知他劲力浑厚,不定有什么奇招怪招,只怕不易对付。忽听白夜叉道:“吓傻了?”心中一震,难道他已经使了什么招式?
白夜叉忽有所悟,道:“忘了你修为太浅,还瞧不见。”
龙玉心中越发震骇,什么样的术式竟瞧不见?一时激发了少年心性,凝神瞧去,才见白夜叉的身周似有淡淡的黑晕。稍稍移眼,便瞧不见了。白夜叉道:“哼哼,以你的修为,哪里就能瞧得见?”
龙玉偏不信这个邪,道:“它既能抓住蓝刃,我便能瞧得见。”轻轻揉了揉眼周的穴位,加倍灌注真力,忽然见白夜叉的身上,罩着一大件棱角分明却又极难察觉的衣衫。与其说是衣衫,倒不如说是个长衣鬼。高高立起的衣领上,分明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不禁骇然,想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等术式。
白夜叉道:“任你剑法如何精妙,我一动不动,也能打得你毫无还手之力。”说着背靠树干,双手抱胸。
龙玉知那长衣鬼就要袭来,忙凝神戒备,果然便见长衣鬼衣角如剑,忽而刺过。凉意顿起,好似身处冬季的高崖之上。立时抖擞精神,长剑直刺,想纵使你衣角尖利,我手握削铁如泥的宝剑,那也一点不怕。哪知一剑刺出,那衣角已透过长剑,毫无窒碍地刺来。将到身前时,衣角颜色倏地一深,由虚而实,刺向他的小腹。
龙玉忙即闪开,腰肋一痛,已给衣角刺了个口子。心中登时恍然,想此术倒也巧妙,日后定要好好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