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
耿教官就这样离开我们的故事了,如此仓促甚至没有时间让我们认真地道个别,他就去了很远很远。
最开始群里还是很热闹,海浪般的消息浪潮偶尔还能炸出他一两句话。后来每个人都去忙于自己的生活,“新兵蛋子大三连”这个群也慢慢沉默,最终沉睡于列表点开只能看见一条条拼xx。我们没人加上耿教官QQ,但他从未锁过空间,我偶尔想起又去他空间看看,看他又带了一届届新兵蛋子,翻过了一座座山,去了很远很远。
军训结束刚好赶上周末,周五晚上结结实实下了好大一场暴雨,我赶忙把晴天娃娃拆了,千万别让我周一淋雨上学。
还好夏天的雨也是一阵一阵的,来的爽快走的更爽快,周六太阳一出,暴雨给城市留下的所有印记都悄悄地离开。
陈晨给我发消息,叫我陪他去买耳机。
“你不是有耳机吗?”
“那个长的太像听力耳机了,你让我用点年轻人的用品吧。”
我想了想。
“除了年轻人还有谁会听听力?”
陈晨一时语塞。
“那我陪你去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顺道我去买个耳机。”
“好呢。”
NO.2
我也没这么爱学习,才上高一就捧着《五三》如捧圣经。
这是我和陈晨的黑话,说给大人听的。小学的时候说我和陈晨去买《一点通》,初中说买《教材全解》,高中买《五三》,反正大人很多时候也不会真在意我们买了什么去做了什么,他们只想要我们给她们个她们喜欢的理由而已。
他把他认真挑选的彩色塑料垃圾摆在我面前。
我看了看耳机。
看了看耳机的价格。
又看了看耳机。
抿着嘴,十分无语。
“不好看吗?”他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多帅啊。”
“你是脖子缺个配饰吗?有这钱你为什么不买关公加大佛。”
他拍了拍我,语重心长。“年轻人啊,还是得年轻些。俺们这个年纪戴啥关公大佛,都还不能纹身呢。”
“你不是纹了吗?”
“嗯?”
我认真地拍了拍他边肩膀。
“左青龙,右白虎啊。”
然后掉头就跑。
他愣了会儿,才想起下一句,拔腿就开始追我。
中间那个二百五。
还是他不够年轻。
NO.3
军训完之后,我们便开始分班考。
江南中学秉持素质教育,一视同仁的优良传统,除了把班级按照成绩分成了零班次零班重点班和平行班,还有残酷的末尾淘汰制,每次考试结束都会贴张红头大榜,列出前五十和前两百。两百名之后的全是Excel表,不能发在班群,全靠各自人脉偷偷传递。一个学期跌出前五十离开零班,跌出前两百离开次零班。每次考试前都有人站在红头大榜前立下豪言壮语要榜上有名,也有人在榜前哭的涕泗横流或梨花带雨。
毕竟这张红红的纸,决定了很多人有没有红红的人生。
我高中三年前三几乎都没变过。任豪,方舒,许南山。每次考试都是她们三个打架,其她所有人吃瓜。
相比起来,高二那届理科就和平许多。
第一永远是一个女生,终南中学唯一的传奇。
宋八月。
八月学姐的存在就像和所有人所有青春所有故事里该有的那样,长的好看,成绩好好,暗恋她的人排队到巴黎,一拉开抽屉塞满情书。
是所有女生都想成为的存在。
甚至某些男生也想成为。
毕竟有谁不喜欢抬头看月亮?
哪怕那么那么远。
NO.4
分班考我和倩倩考的都还行,至少都留在了我们班级。谢同学及其危险地排在了两百,差点离开就大红榜榜。
我东求求西找找好不容易找到全年级成绩的Excel表,翻了老半天,才发现陈晨那货压根就没考。
我把化学书卷成棒子拎着去找他。
“别别别别别别,错了错了”他被我逼到墙角,双手抱头。
“说说看,哪错了。”我把棒子驾到他脖子上。
“哪都错了哪都错了。”他两只手指轻轻把棒子架开,脑袋一缩,蹿过棒子嬉皮笑脸看着我。
我呸了一声。“渣男语录。”
“知道啦!不就是缺考了嘛,我这不是怕认真考试成绩太好离开了我爱的28班。”
“得了吧你。”我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从小到大骂他骂了多少遍,也还是不爱学习。
我真是个好爸爸。
他突然问我,“你记不记得小学六年级,我英语0分那回?”
我想了想,“你在试卷上画乌龟那次?”
“不是。”
他低头想了想。
“哎呀没啥,我先进去了啊!下次肯定好好考,咱们零班见!”
我挥起棒子就要打。“见不到你你就死了。”
他麻溜地消失再我面前。
其实我知道,他问的就是他画乌龟那次。
12岁那年,他极力地证明了自己英语不好,成功让自己留在了国内。
却没有留下他妈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嘴。
但如果,那年他妈妈留了下来,他会不会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惜,太多的故事只说了一个道理。
没有如果。
NO.5
军训结束没多久,我们还得和学校的领导们打个照面。
还是全校性的,一堆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变成包子在操场上蒸着。
校长还是慢悠悠地陈述着学校有了多少年历史,出了多少清华北大,多少211,多少985。多么漂亮的数字,已经我们怎么从漂亮数字的分母打怪升级成分子。
当然,还有优秀分子代表讲话。
高三学长学姐低头偷偷看着书,高二学长学姐是瘪了茄子哈欠连天,反倒是高一的我们对优秀分子充满了好奇。
毕竟对比冷冰冰的数字,数字的内涵寄宿在怎样的躯体之下,也是值得分母们仰望探寻。
倩倩个子不够,只能不断像只地鼠一样脑袋不断窜上窜下,我好怕有个锤子从天而降。
“唉,”地鼠叹了口气,她已经看完所有高三发言的分子,“学霸果然还是学霸的样子。”
“咋说地鼠,”高个子有高个子的好处,我撇了一眼发言席,看着认真学习营养过剩的学霸们,“你这是对学霸有了刻板印象?小心有人重拳出击了啊。”
她哼了一身,“臭坚果,你早晚被僵尸给吃了!”
“喂喂,”我强烈反驳,“我撑死也是仙人掌,哪有我这么苗条的坚果啊。”
她突然像被电了一样弹开,双手抱住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你你你,竟然刺我?”
我冷漠着脸,深吸一口气。
“扑!”
“啊!”
她慢慢倒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我正襟危坐。
她还在45度仰望天空慢慢倒下。天空很快变暗,露出老许沉默的大脸。
沉痛哀悼我的地鼠。
NO.6
据说宋八月学姐参加新概念作文培训去了,没有出席开学典礼。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叹息。
我们在沉闷的体育馆顶着酷暑做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广播里才传来体育老师洪亮地指挥着我们有序离场。我们高兴坏了,闹哄哄地往门外挤出去,让耳旁风穿堂而过。
走回教室的路上倩倩突然问我,“你说咱们有没有机会高二或者高三的时候,被叫上去讲话啊。”
我愣了愣,“有吧。”
我没想到倩倩会问我这个问题,虽然,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大大方方地站在发言席上,安然地接受所有看向我的目光。哪怕他刚打完哈欠口水都没擦。
谁能拒绝那么帅那么飒的一个时刻?
她无比憧憬,“据说上了发言席的都能上清华北大呢。”
我脑海里疯狂过了一遍开学来所有学长学姐的传说,还真给我找到一例。
“不是说有个年纪第一的学姐就没去清华北大嘛。”
倩倩还没听过这个传说,疑惑的歪头看我,“啊?”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学姐也是年纪第一,高考后老师们嚷着让她填北大,她填了复旦。大一回来演讲还当着全校老师的面聊了这茬呢。”
她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晃,“要是我们也能这么任性的掌握自己的决定就好了,可惜我们就那点分。”
我想到陈晨那丑不拉几的分数,又想到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的牙痒痒。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安慰倩倩,“傻丫头,有些没上红榜的人的梦想就是上回红榜呢。”
“唉,”她也叹了口气,“谁忍心知足呢。”
聊天越来越沉闷,可时间还是中午十二点,没到点。
于是我甩手拍了拍她后脑勺,她捂着后脑勺一脸蒙圈看着我。
我双手叉腰,努力显得理很直气很壮,“嘛呢这不是没到点嘛,咱们才高一,今年是属于男高,偶像,和隔壁班班草的。”
她慢慢从蒙圈状态回过神来,又气又笑,扬起小猪蹄子又要打我,我闭眼缩头乖乖受罚,她却只是弹了我脑门一下。
我睁眼,她又是恢复了平时阳光的样子,又拉起我,“走,我家哥哥昨天发新歌了,冲冲冲!”
这才像话嘛。
考试焦虑和悲伤还是晚来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