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满目荒凉谁可语
“皇上,龙玉宸到了。”
“草民龙玉宸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单膝而跪行礼。
这青帝真是越发让人好奇了,只为了几瓶酒,犯的着还特意昭见我吗。
“龙玉宸?抬起头来。”
闻言,我慢慢的抬头,看清了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威严中透着丝老态。
一年前在夷礞山第一次见到他,到如今只事隔一年的时间,他却苍老了许多,完全像是那即将落山的夕阳,原本那清厉的眸子也浑浊了。
一旁,秦鸿就站在我身侧。
“长得到是挺清秀的。”他瞅了我一会儿缓缓而言,“秦相这几日一直在夸赞于你,说你机智过人,且最近在墚都卖得十分红火的贵妃醉亦是你所酿,这可是真的?”
“是,贵妃醉是草民所酿。”
“好,年青有为,正是我北应需要的人才。”他坐在案桌后方大笑着。
“是啊,皇上。”秦鸿靠近我身侧忙着拍马屁,“这龙玉宸年纪轻轻,见识却颇为广泛,懂许多常人不懂之事,老臣这些年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年轻才俊,但论起见闻,恐怕无几人能与之相敌。”
我只是帮着出了几个主意点子,不料竟能让秦鸿如此的常识,这到是出乎我的意料。
“龙玉宸,若朕让你在朝为官,你可愿否?”
我一怔,这一天来得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北应的官员挑选除了四年一度的科考,平时也允许朝中重臣推举,视能力赐予官位,只是,就凭秦相这淡淡几言,青帝便要赐我官位,这也太随意了些,还是说这青帝果然是老了,做事也开始如孩子般任性起来。
“皇上,草民怕能力不足,无法……”
“你只要告诉朕想或不想,你的能力朕心中自是明白。”
我略一抬头,看到他浑浊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晶亮,忙又低下头去。
“草民自是想。”这可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苦心经营还不是为了这一日。
“那好,朕封你为太常寺少卿,主管祭酒。”
太常少卿,正四品的官阶,是九寺之中主管皇帝祭祀之事的太常寺的副长官,听闻前些日子里,前任太常少卿林大人因贪脏一事而被罢逐,原来这两人早已是打着如意算盘,就等我来了,却不料反而下中了我的下怀,让我捡了个便宜。
“龙玉宸,还不快快谢恩。”见我久未动作,一旁的秦鸿到是先急了。
“龙玉宸叩谢皇恩。”
正四品的官职,那日后便要****上朝,无事也要鸡鸣而起进宫面圣。
“行了,起来吧,也别出宫了,今日宫里设宴,也该先认识认识那些日后要同朝为官的幕僚们。”青帝面无表情的说着,转头看向秦鸿,“秦鸿啊,这龙玉宸是你举荐的,就由你带他去认识各位大人吧。”
“是,老臣遵旨。”
“你们都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
后退一两步,我跟着秦鸿转身,一步一行均照着他的礼仪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议事殿。
“玉宸啊,不,现在是龙少卿了,哈哈。”秦鸿抚着他那不长的胡子,大声而笑。
“玉宸还要多谢相爷的提携之恩,他日定当尽犬马之劳。”
“哈哈,老朽只是不忍见你这等人才埋没于市井,否则便是我北应的损失了。”
我陪着笑,跟在他身后,听他说着肤浅的为官之道,若不是我早已看清他的真面目,定会以为他是多么清廉的好官呢。
一整日,我便呆在那个铜墙铁壁的皇宫内苑,见识着所谓面笑心不笑的高深技艺。
太阳西下,华灯初上之时,宫里的除夕之宴也开锣了。
明亮的宫灯之下,摆着众多的大圆桌,一眼望去入目的只有晃动的人头,像是这墚都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此处。
坐的席位是按官阶所排,我这个新上任的四品官坐的位置已是属于边缘地带。
穿着有些不合身的新官服,和几个新熟识的官员同坐一桌,寒喧着相互敬酒吃菜,顺道也赏赏歌舞。
酒席表面上是一团和气,但细心一瞧,不难看出其中的微妙。
同一官阶的人共用一桌,总是各自为营,饮酒作乐也是自各为阵,井水不犯河水,而我这个才踏入这摊浑水的人自是成了他们争相拉扰之人。
我已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是眼前的酒杯从未空过。
宫里的酒果然是好酒,够香够淳,我到有些想不透我那劣质的葡萄酒怎可与之相提并论,让那些皇亲贵族趋之若鹜。
许是应了我那句话,贪新鲜吧。
顾自喝酒偷乐,身边的位子空了许多,他们都跑去敬酒攀关系去了。
“龙少卿。”
身后传来的称呼,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久才想起如今我的身份,忙起立转身。
“原来是太尉大人。”我半眯着眼看着他。
他堂堂一个正一品的大人物,竟然屈尊降贵的过来与我攀谈,实在是令我惶恐不已。
“这位是被皇上封为译官史的道斯大人。他听闻这贵妃醉是龙少卿所酿,特来拜见。”他侧过身,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道斯正站在他身后。
“嗨,道斯先生,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被塞在官服之中,那中西结合的模样甚是好笑,可怜我原本就醉得不清,现下还得强忍笑意。
“Nicetomeetyou.”
“Nicetomeetyouto.”
不曾想他丢给我的是一句淳正的英文,即使是两年未接触这种语言,我仍是在条件反射之下回了他一句。
想当初英语课堂之上,这种简单的对话不知是背了多少回,不想到现在还是如此顺其自然的脱口而出了,足见这英语之毒在我脑中有多深。
“龙少卿果真懂这外族语,哈哈,”道斯大笑着。
奚彦一脸的讶异,完全不敢置信,“适才道斯说时我还不信,还与他打了赌,不想竟输了。”
“我就说,能酿出与葡萄酒相似的贵妃醉之人,定也懂我国语言。”道斯颇为兴奋,一脸灿烂的笑容,“只是我不明白为何龙大人所酿的酒虽有葡萄味却酒更烈,喝了便有心跳加速之感。”
“呵呵,”我干笑两声。
这让我如何答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喝多了这种劣种酒而引起的身体轻微不适感吧。
“正因为酒粗烈,所以不宜多饮。”我淡淡一语带过。
“只是龙少卿怎会懂他族语言?”奚彦盯着我问道,凌厉的眼神不解、疑惑的直视着我,难以回避。
“大人忘了,龙某曾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也曾与他族人有过往来,一来一往间也学了那么一两句。日后还得向道斯先生请教,万望先生不吝赐教。”
微低着头,我挂着笑看着眼前的二人,一个是欣然应允,一个是疑云满面,不知奚彦是在怀疑什么。
于是后来,道斯干脆跑来与我同桌,一道淡天说地,以我这个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的所知来应付他已是足够。
而在众人眼中,我与他无疑是怪胎两个,说得尽是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待人群散去,我和他才意犹未尽的道别。
迈着略有些不稳的步子,我走出了宫门,四处找寻着自家的马车。
只是怎就找不着了,我是让陈全先回去给燕铃报个信,吃了晚膳再来接我。
可这宫宴都结束了,怎不见他来接我,莫不是府里出什么事了吧。
“龙少卿的家仆还未来?”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奚彦,这日也见晚也见的,我还真怕自个儿会一时控制不了对他行凶。
“看来是如此。”我淡笑一语,不想与他多作交谈。
“若不嫌弃,让我府里的人送一程吧。”他笑言,后又对下人下令,“来人,送龙少卿回府。”
“不必了,这……”
“少卿便不要推辞了,”他全然不顾及我的意愿便打断了话,“对了,从明日起三日内皆不早期,不知少卿可知否?”
休假三日,这事可不曾有人与我提起过,若他不说,那我明日岂不是要傻傻的白跑一趟了。
“多谢大人提醒,那玉宸先告辞了。”
一作揖,我转尔坐上了轿子,随后便摇摇晃晃的晃动了起来,差点没将我摇得睡过去。
想来这一日过得还真奇妙,莫名其妙的做了官,像是虚梦一场,毫无真实感,若不是我一身的官服,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春秋大梦。
这条路走的非常顺利,是他在保佑我吗。
快两年了,最初来这里的目地早已消失,若是易丰突然出现在眼前,我也不知自己会不会随他回去,许是不会了吧。
即便现在的路看上去辛苦异常,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悔意,这便是人们说得一边痛苦一边快乐吧。
“大人,到了。”
轿子停下,轿帘也有人帮着撩起,我整整衣衫步出轿外。
还未来得及道声谢,他们便已行礼离开。
作为辅佐皇帝的最高武官,相当于现代国防部长的太尉奚彦,果然将自己的手下训练的井然有序。
重重的敲了两下门,大门便开了,正是那个原本应该等在宫门口的陈全。
他想说些什么,但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径自迈着虚浮的步子走身笑声不断的花厅。
我一进去,笑声便停了,一屋子的人怔怔的望着我出神,反到是我笑了。
“呵呵,你们到好,在这里喝酒聊天,丢我一人在外吹冷风。”
我硬生生的挤入他们当中,险些将燕铃挤下凳去,“瑾之,你也在啊。”
“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整日,现在到好,不但喝的酩酊大醉,连这衣裳都换了,你是想让别人识破你的身份吗?”
燕铃忍不住,率先发难。
“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瑾之出声提醒。
“我高兴,你相公我今天做官了,你做夫人的不高兴吗。”我微晃着脑袋说,伸手拍着燕铃的肩,“去,快去拿些好酒来,今日要好好庆祝一番。”
“你……”她为之气结。
“快去,快去。”我推了推她,拿过她面前的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痛快。”
燕铃怒气难消却又不能发作,看到瑾之使的眼色,才心有不甘的拉着画儿,携着一众闲杂人等离开了花厅。
我仍努力的收刮着桌上剩有的酒液,恍然间听到瑾之突然丢来的话语。
“玉宸,你是想让我恭喜你还是替你掬一把同情之泪?你真的变了。”
“变,我能不变吗?”我执着酒杯干笑两声,“瑾之,我是玉宸,龙玉宸,我今天被封了太常少卿,是四品官呢,哈哈,从今往后,我也是有权有势之人啦,你自是要恭喜我了。”
我终于变成了那连自个儿都鄙夷的朝廷官员,纵身跃入了泥潭之中。
“再次与你相见,我还道是老天仁慈,将你又送到了我的身旁,原来终究是我的一厢情愿,一年前,我便注定失去了你。”
迷眼而望,我一动未动的听着他讲,最后却只是嗤鼻一笑。
“瑾之,你该娶个夫人了,你看我已经成家立业了,现在还当官了,哈哈。”
我大笑着摇晃起身,慢慢的踱向门口,在门外差点撞倒端着酒水而来的画儿。
顺手从托盘上抄过一瓶酒,在她的惊呼声中,咕噜几大口将瓶口这酒连喝带洒的耗尽,再拿起一瓶,一边大笑一边走向自己的寝房。
全身是忍不住的寒意,我猛的打了一个寒颤醒来,半眯着眼,伸手轻揉着隐隐抽痛的额角,不禁皱紧了眉头。
浑然不觉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只是现下躺在床上,未盖锦被,并门窗洞开,寒风呼啸着不停的灌入房内。
这些个无人性的家伙,也不来看看我是否安睡,有无盖好被子。
挣扎着起身,也不知是何时辰,只见窗外的月儿已扁。
酒瓶放在一旁的桌上,我下床,脚步有些踉跄而行。
走出房处,一片肃静,像是进入了无声世界。
抬首瞭望西方,可惜看到的是暗沉的天和昏暗中的墙。
我转头看向桌上的酒瓶子,反身入房抓起瓶子,大步踏至房前小院,然后运气飞身。
夜凉如水,寒风如刃。
一路飞奔,脚尖轻点,几次险险坠落,看来这次真是饮酒过量了。
单脚轻踢树杆,我借力稳稳的站住脚,眼前的废墟一如既往。
轻迈着步子踩上不平的石块,不时的翻动发出声响,在静谧的暗夜中更显诡异。
记得那日,我在醉意朦胧间像是看到了一双很像玉诩的眼,不知是不是相思在作秽,才会有这种错觉。
慢步走过曾经的竹林,拱门,来到他的房前,那堵仅余的墙仍耸立着。
挑了块平的地儿,我缓身坐下,将酒瓶放下,就这么静默无声的坐着,听着风过残壁的声音。
轻轻的,像是又有别的声音参杂了进来,由轻及响,由远及远。
我眯起眼,戒备的望着四周。
一个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我身形未动,等着他或她靠近。
“龙少卿?”
“太尉大人?”
此时此地与之相遇,我们皆感意外。
“龙少卿怎会在此?”收起一脸的讶然,被他抢先一步问了原本我想问的话。
“初来墚都之时,便听闻过玉王爷的大名,只可惜无缘相见,今日借着酒胆前来随意看看。”要理由编一个便成,现在的我可是满口谎话,“到是大人为何深夜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