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悄无声息故人来
“谢皇上。”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之中,原本是那么熟悉的脸却变得陌生。
“若是无事便散了吧。”
青帝挥挥衣袖,便从龙椅上起身离开。
人群散开来,我看了一眼在前方与大臣谈笑应承的瑾之,犹豫后转身踏出了大殿。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他,一切都变了,像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在身侧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注定我便是个孤寂之人,不管是今生还是后世。
已具春意的皇宫内苑,在初日的照映下生机盎然,然而在这一片勃发的场面下,不知掩盖了多少血泪,皇宫总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便在这个地方,遇到了匆匆进宫而来的容问。
看着她行色匆忙,我想叫住她却不能,她亦不能停。
在转了一个弯后,她的背影彻底的消失于我的视野之中。
不知她为何总是频繁的出入皇宫,只是自从她得了这个和伦公主的封号之后,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我不禁有些莫名的忧虑,只盼着莫再多生出什么事端来。
悠悠的叹了口气,我提步走向宫门。这世事不能尽如我所愿,想再多亦是无用。
坐着马车,我一路思衬着该如何打发这突然间多出来的时间。
如今我官拜兵部尚书,不用主动去招麻烦,只怕他们也不会由着我过安生的日子,而在麻烦找上门之前,我还是趁着有空闲的时间,再享受一下难得的安逸吧。
酒坊、暖棚,我无须操心,燕铃、陈全自会替我打理妥当,现下除了做这两件事外,我还能做甚?
“大人,到府了。”
我挑起帘子下车,直直的走向府门,陈全正好开门,抬头便看到我,愣住了。
“陈全,见着我有如此令你惊讶的么?”我问着,细瞧下却发觉他并不是在看我,而是越过我看向身后。
不解的转头,便见瑾之衣袖飘飘,立于台阶之下。
“我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这儿了。”拗不过心头的那口气,我讪笑道。
他到好,生气便与我闹脾气,一个多月都对我不闻不问,连我主动拉下脸去找他,他能避而不见。
火大的转身跨入门内,管他要不要进来,是人皆有脾气,我又怎能不气他。
板着脸,一路走向书房,府里的丫头仆人见我皆是惊恐之色。
平时难以见着我的面,现下见着了又是一张臭脸,也难怪吓着他们,只是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便真要像奚彦所说那般,该爬到我头上来了。
伸手推开书房门,提起衣摆进去,瑾之紧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书桌前,而他径自坐在一旁的桌边,看着我将原本随意搁置在案上的书册一一放回书架上。
“玉宸,你可是在气我?”
“是,也不是。”我呐呐而言。
气他因我入仕而与我避而不见?当然不是,人各有志,便何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明知他不爱与为官之人打交道,又怎会怪他。其实更多的是在气自己,恨自己的自私。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打理生意,将手头的活都分配给底下的人,现如今我与你一样,只是个挂名老板而已。”
“你……”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无缘无故的起了入仕为官的念头。
“玉宸,你知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既然你执意要走这条路,那就让我陪着你,两人走总好过一人走,至少那不会太寂瘳。”
我长叹出声,无力的垂着双肩。
“瑾之,你是要我欠着你是吧,让我这辈子都欠着你还不清。”
他敛了笑让出,依桌站起身来,眼直视着门外。
“你便让我自私这么一回吧,欠着我,直到下辈子,如此我们才有缘再相遇。”
日正当头,懒懒的阳光射在他身上,晃得有些刺眼。
我垂下头,无言以对。
我终究是欠了他许多,但不曾想连这感情也要愧对于他。
“我今日说了这些话并不是想你回报我些什么,莫言,我从不求回报,只是,若有那一****觉得厌烦或是累了,要记得,我会一直等着给你一个逃避烦忧的地儿。”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书房。
我急急的追着走了两三步,但这脚是如何都跨不出那个门槛,只是倚着门,看着他渐行渐远,风卷起那长发,飘舞着变得模糊。
“瑾之。”
风无声的吹过,吹乱了发丝,也吹散了我的轻声呢喃,以及心中那份淡淡的情意。
我升了官还未等到发财之际,青帝又丢给我一个任务,负责送银月公主前往凌国和亲。
无奈,我只得驾着马,看着眼前这一浩浩荡荡的阵仗,暗自头痛不已。
这几百人都只为了护送一人,随嫁的嫁妆便拉了好几马车,可见这青帝为了让他人相信,此次和亲的真得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下足了本钱,不惜花大手笔办置了嫁妆,反正这只是皇宫的凤毛麟角而已。
原本只需两日的路程,却因那娇贵的“公主”与那些平日里缺乏活动的臣子们,又不得不拖上了一日。
当我们匆匆赶至边境之地时,凌国来迎亲的队伍已等候了许久。
我一眼便瞧见了那日来朝的使臣,于是驱马奔到队伍的最前方,而他似乎较为小心谨慎,身侧多带了一人。
“大人,我等恭候多时了。”
他抱拳行礼,我亦回之。
“劳烦了,只因公主金枝玉叶,从未出过远门,这长途跋涉的未免有些力不从心,便晚了些。”我浅含淡笑,略一解释了一番。
“那我先去与公主打声招呼。”他的视线不停的向马车瞄去。
“请。”这老狐狸,还怕我赶着一辆空马车来不成。
我轻笑着,看着他孤身策马进入我方队伍之中。
“龙大人果然是年轻有为。”身侧,留下的那个人突然开口。
我微侧头,便对上那一双凌厉的眸子,眉宇轩昂,年轻俊朗,却偏偏目如寒星,令人不得不对他心生戒备,暗知思量此人必定不简单。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鄙姓白。”他不动声色,只是盯着我轻吐了一个字,那嘴解噙着的笑深不可测。
“白大人。”我微转身躯。在他的注视中我全身都觉不自在,生怕被他那鹰般的眼看穿我的女儿身,“这次劳烦白大人不辞辛劳的来迎接我们公主。”
“这是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他到答的到实在,并无虚夸自己一番,想必是个耿直之人,我顿时对他心生丝丝好奇,这种人可是难得啊。
“听闻龙大人现在是兵部尚书,希望他日你我不必在战场上相见。”
他此话是何意?我心一凛,却面不露心色,只是依旧浅笑着。
难道,他们已知这银月公主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毕竟这世上无不透风的墙。
“自然,北应青帝能将亲生之女忍痛割爱远嫁凌国,我们自是不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你说是不是啊龙大人。”他笑着,却看得我心惊肉跳,只怕这瞒天过海之计会为北应带来天大的祸害。
“这天下父母皆一样,自己儿女不在身侧,总是会心心念念牵挂不已,青帝是一国之主,要挂念的可是所有黎民百姓,勿说是公主,即便是一个普通女子嫁给你们凌国男子,他也是如此。”
既然他心中已有警觉,我便丢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话,让他自个儿猜去。
“哈哈,龙大人的见地果然独特,若龙大人是凌国之人,便是我们的福气了。”
“哈哈,白大人说笑了。”
我们坐在马背之上,相互应承着。
“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与公主说过了,该起程了。”使臣策着马回来。
“那容我去向公主道个别。”
拉转马头,轻声呵斥着向马车而去。
“吁,”勒住马,我轻唤,“公主,臣来向你话别。”
马车的窗帘撩起,露出一张胭脂未施的秀脸,面纱早已除去。
“公主,此去凌国,路途遥远,万请珍重。若还有放心不下之事,现下可告之于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虽说对她未曾有过好感,但亦未有何厌恶之感。她这一嫁,此生也不能再回北应了吧,去了那个未知的国度,她将面临怎样的生活也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即是如此,若她还有未了心愿,我何不允了她,也好让她安心而去。
“龙大人,我这一去怕是再无踏上北应国土这一日了,在北应的人事还要劳烦大人多多照料了。”隐含着泪,她哽着声而言,“我这一生,像是注定了不能过平凡幸福的日子,但愿来世老天能对我公平些。”
她原该是位王妃,却因玉诩的去世而落了个未嫁先克夫的恶名,而现在远嫁他国,却是我一手造成,这无辜的女子,无情的被我的私心,被权谋之人利用牺牲,这便是身为官宦之家子女的悲哀,便如她所言,注定得不到那看似平凡的幸福。
“到了凌国,万事多替自己着想,出了北应,你便不再是北应子民,只要顾好你自个儿就成了,许是到了凌国,指不定你还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的眼中闪过丝丝异样,我不再多言,只是抱拳作揖后喝着马儿离开。
站在夷礞山山脚处,我看着队伍渐渐远去,看着那辆华美的马车,载着一个女人的眼泪走向她未知的人生。
而我的心,便如此刻的天空,阴沉的有些可怕,以至于连身侧的几人都感觉到我不停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而吓得不敢出声,只得陪我站在这空旷之地,受着寒风的侵扰。
用力的了眨了眨眼,我长长的吁了口气,身后的人也随之都松了一口气我掉轻马头,一挥衣袖。
“回程。”
徐徐轻柔的风儿吹过,像是悠悠空叹之声,紧紧的将我包围着,他日,我一定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作出偿还的。
回到墚都,我便直接回府。
原本青帝要赐我府宅,但我却舍得现在的这个家,虽然是小了些,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自动手造就的,岂是说弃便能弃得了的,于是便买下了隔壁的民宅,拆了墙,将府院扩大了些,也终于像了个尚书府,而那块尚书府的牌扁,此刻便高悬在朱漆大门之上。
大门口站得似木桩般的人是我新找来的门卫,见我回来,极认真的行着礼。
我风尘仆仆的回到自己的寝房,打算好好的洗漱一番睡个安稳觉,却哪知,我的床上竟躺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我,身上盖着锦被。
我不免有些火大。这府里的人是越来越过份,明知我这床别人是沾都沾不得的,更何况此刻这人不但躺了还盖了我的被。
唰的抽出青纭,我轻声走近床榻,将剑抵在他颈项处,一把将被子扯下了床。
“起来。”我厉声而道。
那人的身子蠕动了一下,缓慢的侧手支身转过脸来。
“啪,”手中的剑被吓得掉到了地上。
“龙,龙修天,你……你……”为何会是他。
“我,我什么?怎才两个月未见,就变结巴了,看来这北应的水土可不好。”
他从床上优雅的起身,穿上鞋子,弯腰捡起青纭塞进我掌中。
“别将这东西搁我颈上,不习惯。”
他笑笑,边整衣衫边走到桌旁坐下。
我收回青纭藏入袖中,跟着他坐到桌边,看他一脸期盼的望着我,只得认命的替他倒茶。
“龙帝请用茶。”
那知,话才出口却被他捂住了嘴。
“嘘,小声些,我可不想因你的粗枝大叶而惹来杀身之祸。”他讪笑着,“我准你叫我的名字。”
我不自在的挪动着身子,清清嗓子。
“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堂堂一国之主,居然微服私访到了他国,也不知他是何想法,真不知他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太看轻了北应。
“我说给你时间,却又忘了与你定时限,便来问问你。”
我一笑,鬼才信他这句话。
“一年,一年如何,一年之后,不管成败,你都要放下这里的一切,回来我身边。”
一年,我没把握。两个月了,我还未能振动他们的地位分毫,十个月之后,我真不知自己能否成功。
“一年太短了,至少三年。”我与他讨价还价。
“我的忍耐是有随的,两年,只能给你两年,若两年后你未回来,我便亲自来接你。”
他状似不经意的瞄了我一眼,转而打量着房内的摆设。
“为何一定要我,天下比我美貌聪惠之人多的是,为何一定执意要我?”
这个问题我问得不下十回,但他却从未给过我答案,还或是连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许是因为得不到,才会如此执念吧。”他淡淡的一句话,我捏紧了拳头。
“若是你想要我这身子,我现下便可给你。”我的手覆上衣扣,微微的颤抖着。
只要他能放我自由,给了他这身体又何妨。
“别做令我发火的事,那后果你承担不了。”
衣扣解开,只露出白皙的颈子,手便停下了。
我一向猜不透他的所作所为,在莞南的一年,与他斗智斗勇,却总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我知道了。”
房内静的出奇,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香。
其实,除去他天生为王的霸气,他对我已算是宠爱有加,只要不是太过于出格之事,他皆不会阻止,即便在莞南时,我大闹他的后宫,将一群女人搅得天翻地覆,人人都到他那儿哭诉,他亦不曾理会,为了一个无名无份又时常进出宫门的我,他差点落下一个昏君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