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在婚礼上见到唐老师,承安逸便对她日思夜想念念不能忘怀。
他早已经探明了唐老师叫唐隽晖,今春刚从英国回来加入国美。外国文学属于通识教育部的文学教研室。
其实这些都不是承安逸关心的,他只是想弄清唐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当然了,还有唐老师的课表和手机号码。
既然这美人就在文学教研室,要找到她易如反掌。
不过承安逸不敢去找她。他甚至不敢接近外国文学教研室所在的B1楼。这两天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好像在下一盘大棋,他害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接近唐隽晖才好。
两周来,承安逸拒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除了偶尔与万童到球场上投篮球。他吃不香睡不好,读书无趣,写字无聊,画画找不到色彩,一切都变得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万童揶揄道:哥,我发现你忽然深沉了许多啊,呵呵。继续保持,你很快就要变成罗丹的大卫(理石雕像)了。
见承安逸不理他,万童又道:哎我以前好像没看到过你如此沦陷啊?遥想你当年跟琪琪(乌兰琪琪格)分手的时候,也没这样深沉啊?
承安逸一个篮球砸过来,万童赶忙住嘴,接球。
除了必须上的课,承安逸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无趣地看书无聊地写字,还有时泡在澡盆里发呆。唐隽晖的面庞总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她是那么高雅,圣洁,骄傲,还有性感。那些无聊的女生总是喊他“男神”,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他们的男神。她才是他的“女神”。女神让他过得实在不爽。
昨天,承安逸在校园停车场停下车,并没有马上去上课,而是坐在车里听着音乐发呆。这时他看见一辆灰色的Mini cooper开进车场,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接着,唐老师的倩影从车里下来。她穿着鹅黄色连衣裙,抱着平板电脑,像一阵风一样从他的眼前飘过去,然后他看见她浅浅扭动的腰身和好看的臀部,直到她完全消失。
一时间他仿佛真变成了罗丹的大卫。
自从中二约炮之后,唐隽晖走在校园里,偶尔会发现有学生窃窃私语,或停下来跟她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打招呼。她明白这是香槟洗头带来的后遗症。
在唐隽晖看来,老师应该关心的是如何在传递知识的同时,让学生领略并感悟到知识本身的魅力,从而提高他们自觉挖掘知识的能力。所以,唐隽晖的课堂充满了幽默调侃,旁征博引,充满了热情和魅力。学生们都喜欢她。
她想,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在业余时间教训了一个自恋狂。在当时的情况下,默不作声根本不是她的性格,悄然离开也不符合她的本性。反正已经那样了,于是她很坦然。
唐隽晖一心在教学上,对婚礼上与承安逸的相见已经淡忘了。
负责给研究生讲授西方美术史的是季冠群副教授。可那天季教授在象山校区接待几个老外,拖延了时间,不能及时赶回来上课。教研室谭主任找到唐隽晖,让她临时代替季冠群,改上外国文学课。
只是串一下课,因为绝大部分学生既选了你的外国文学又选了季教授的西方美术史,不存在调课问题。周三你的课给季教授上。
因为学校对于调课的管理是很严格的,所以谭主任如是说。
唐隽晖说,没问题。
教室在多功能厅的一楼。
承安逸来晚了,还抱着个篮球在腰上,一看就是刚从球场下来。他敲门并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站在讲台上的唐隽晖,仿佛突然遇到了飓风,差点闪了一个趔趄。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楞了一下,一脚迈出教室确认了门牌,又将身子弹回来。
唐隽晖仿佛没有认出他是谁,说道:Come on in, you are in the right place.
唐隽晖的声音好像给承安逸注射了吗啡,他立刻双脚并立,说,Yes Sir...我对您的崇拜之情如同夏天的之江水滔滔不绝。
这就是承安逸,他此刻想说这些话,于是这些话就从他的嘴里溜达出来了。
在座的同学都忍俊不止。有相当一部分人知道香槟洗头事件,笑得更深。还有一些人已经怀疑到网上那个承慕唐就是从来都不知道避嫌的承安逸,所以,承安逸对那个讲授外国文学的唐老师的眷恋几乎已经成为半公开的秘密。
唐隽晖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Received (收到)。
唐隽晖开始讲课,她用流畅的BBC英语道:It’s such a pleasant start...as you all know that we have no objections today, I only wish to pass on three objects. First...(真是一个愉快的开始。大家知道我们今天的课没有任何目标,我只是想让大家了解三件事。首先,)接着她放了PPT上的物件。
唐俊辉巧用了“objection和 object”(目标和物件),同学们会心地笑了。
下课了,大家陆续走出教室,有几个学生把作业本交给一个课代表。坐在课代表身边,有着好听声音的庄德娴说:我来吧。说着她抱起作业本。庄德娴路过承安逸身边,承安逸旋上笔帽,把一张信纸折成信笺形状,庄重地放在作业本的最上面,对讲台上的唐隽晖微微扬头。庄德娴微笑,表示明白。
唐隽晖正在收拾自己的电脑和教案,庄德娴把作业本放在她面前,道:唐老师,这是给季教授交的作业,麻烦你。然后她示意本子上面的信笺。唐隽晖拿起信笺,问道: For me ?她舒展信笺:Are you sure it’s not for you but for me?
Unfortunately, it is not for me.庄德娴这样答道,然后姗姗而去。
唐隽晖拆开信笺看时,见整个页面布局清新别致。左边是她的漫画像——寥寥数笔,却完全突出了她本人的特点。版面的其余部分是几行有明显的颜筋柳骨功底的俊秀的两行竖版钢笔字:“绿云慢绾新梳束。这标致、诸余不俗。”唐隽晖抬头,见承安逸离她不远,张开一臂闲散悠闲地看着她。那纯真的目光中有迷惑,有求解,又有欣赏。
见唐隽晖抬头,承安逸起身,抱着篮球朝唐隽晖走来,徐徐道:邂逅相逢,情怀雅合,全似深熟。仿佛你我是上辈子的旧相识。他把球放在讲台上,一只小臂放上去,身子靠在讲台上,盯着她看。
唐隽晖瞥了他一眼,微笑,随便地把信笺夹进作业本中,亦徐徐道:我教你学,何来邂逅?标致与不俗也全与你无干。唐隽晖抬脚走路,又微笑道:上辈子的事我历历在目,却丝毫也找不到你的影子。
承安逸球也不要了,紧随唐隽晖来到大门口,停住脚步倚住门框,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唐隽晖回头笑道:永以为好也,彼之春秋大梦也。拜。她动了动手指头。
唐隽晖浅浅扭动着腰身离去。才走了几步,腋下书本中夹杂的纸片飘飘零零地散落下来。
承安逸见状慢腾腾走下台阶。
此时唐隽晖意识到自己掉了东西。回头看时,承安逸正在拾纸片,于是她站定了。
承安逸将纸片递给唐隽晖,有些委屈,道:大概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愚蠢鲁莽的坏小子而已。对吗?
唐隽晖接过纸片,说:那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承认自己愚蠢鲁莽而且很坏吗?
承安逸嘴角上弯:大概偶尔有点坏,总体来说真心向善,人畜无害。不过,你的看法很重要。
唐隽晖心想,这小子倒也真坦率。看上去老成持重城府颇深的承种山院长大人,真会有这么个儿子么?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斗胆谏言,建议承院长去做个亲子鉴定吗?
于是,唐隽晖慢吞吞道:我的看法是,你很可能偶尔有点坏,但总体说来很善良。我的看法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唐隽晖说完又抬脚走了。
承安逸当然听出了唐隽晖的调侃,一脚踢飞了一片石头,对着唐隽晖的背影大叫道:你这个人纯属小心眼,不够君子。你知道吗?人家都说你恃才傲物,今天一见果然不虚。还有,你在摆老师的臭架子。幸亏,幸亏我不是你的学生,我没选你的课。
唐隽晖转过身,一边倒退走路,一边笑道:等你当上老师,你也可以摆臭架子。
唐隽晖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承安逸也戴上了一副眼镜装酷,所以她又笑道:别担心,我不会因为你戴眼镜就以为你是老师,你也很可能是个艺术家。
这时,只听承安逸面色惊恐地说了句: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