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迷踪道馆主客厅。
馆长还未就寝,披着大衣在厅里走来走去,此时大厅里就他一人,其他仆从弟子都已被他严令遣散。大厅里,只点了一盏暗淡的油灯,连门口的挂灯也被他熄灭了。
他不时看看月色,不时瞧瞧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老家伙,十多年没回来了,不知还认不认得路?”他忍不住嘀咕道。
正当等得快不耐烦时,门口轻轻传来咳嗽声,馆长不禁喜上眉梢。
很快,便有一个矮小的黑影穿过大门口,直达厅内。待他站稳时,才发现原来他的手里还拿着根拐杖,而且他是因为驼背才显得个子矮。
“哎呀,柳师兄,看来我真是老不中用咯,连咱们一起修道过的家都差点迷了路。你倒好,明知我是半只脚踏入了棺木的人了,已老眼昏花,偏偏又不点盏灯……”
驼背老者一见馆长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你这老鬼,要不要我先去张灯结彩,再敲锣打鼓把大家都叫出来,然后一起欢迎你这个吴师叔大驾光临呢?”
馆长看他不压着点声音说话,还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便沉声反讽道。
“你瞧,自从你当上了馆长后,就开不得玩笑咯……放心吧,刚刚我来的时候,已特意在周边详查了一通,没有可疑人物靠近,你不用担心有人知道咱们的谈话。”
驼背知道柳师兄一向不喜闲聊,就直言安抚道。
“算你识得轻重,否则我也不会配合你,帮你制造药引……”馆长一语便道破了他心里最在乎的秘密。
“喂,我说柳师兄,你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喊来,难道就是想毁掉我养了多年的药引子吗?这种话咱俩心照不宣嘛。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难不成是你自己的药引子出了问题?”
“他俩决斗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不是处理得很好吗?”
馆长听他也毫无顾忌地说到了自己的私处,便不再细谈,直奔主题道:
“你还记得师父当初除了发明药引子这一招,还发现了一处能彻底根治咱们的好地方吗?”说完他又拿起桌上的油灯,朝赵天命的画像照了照。
“当然记得啦,这个天杀的混蛋真是害人不浅,炼出来的毒药毁了自己还不够,却要出来开馆受道,毒害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我咒他死了也永不超生!这王八犊子赵天命!……”
驼背看到了画像后,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激动。
“好啦好啦,反正他也死在了我们的手里。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俩得齐心协力找到能除去我们身上毒素的法子……”馆长怕他失控,赶紧出言安慰。
“还能有啥好法子呢?不就是多试试药引子吗?真有啥好法子,当年他也不会拿咱们来做药引了……”驼背本来还对自己的药引子心存期待,不料一想起自己的师父都试了那么多,也还是没有治好自己,不禁又深感丧气。
“我找你来,就是要跟你谈谈别的法子,你不记得他曾诓骗我们说,他之所以创出迷踪步法,是要越过一处漫漫深渊,将我们的道场移到对面的云峰之中吗?其实他是想到那座云峰上去借助那里的天地灵气来驱除自己身上的毒素……”
馆长终于说出了这个他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咦?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可那老头子至死也没说过那云峰在何处呀?”
驼背满脸狐疑地说道。
“不瞒师弟你,当年咱们杀他时,其实他还没死透。我在处理他的尸体时,忽然想起他曾经练过一种闭气功,于是便在他身上再砍了几刀试探。边砍边威胁他说,如果不醒来,就再杀他一次,而且保证这回让他彻底死去。果然,他被我这么一吓,竟真的活过来了。他见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就对我说出了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以求我念在毕竟师徒一场的情分上,饶他一次,并说反正他已命不久矣……”
“你放了他?……”驼背听到他师父还可能活着,不禁吓了一个哆嗦,颤声问道。
“呵呵,师弟你别紧张,我怎么可能还让他活着……等他细细说清楚了那个云峰的所在地后,我就把他的头割了下来,一拳击碎了……”馆长攥紧拳头,缓缓地解释道。
“我也不相信以师兄你的心智,会被他骗了不成……”
“不过,你既然都瞒了我这么多年,早该自己登上那云峰,独享那儿的灵气,把你身上的毒素除掉了才是呀?看你还是这幅臃肿的模样,怕是那里的灵气不怎么灵吧?”
驼背心里十分不满馆长欺骗他,便忍不住讥讽道。他已反应过来,以师父的修为都无法登上那云峰,只能使用药引子续命,凭馆长现在的修为,肯定更力不从心。所以,他也大概猜出了师兄喊他来的目的。
“是,这是为兄的疏忽之处,不该瞒着你这么久。但师兄也是想等有把握度过那里的深渊以后,才邀约师弟你一起过来共享呀。否则,岂不白白让你欢喜一场,还可能会耽误你制作药引子的功夫呢。你说是吧?”馆长倒是很善辩,轻易就圆过来了。
驼背明知他不告诉自己,摆明了是想独吞,然而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就决定先不跟他计较。于是,他顺着往下问道:
“这么说来,师兄现在是有把握咯?”
“哈哈,本来师兄自己是没有大把握的,有师弟在,那把握就大了……”
馆长打了个好哈哈,既自然地表明了此次见面的用心,也顺道奉承了一把他师弟,好让他稍微减轻对自己的怨意。
接着,他便把张英杰对他谈及的关于那座云峰的事,都没有保留地告诉了那驼背。
驼背一边听,也一边在甄别,到后来觉得前后都说得通,才相信了他师兄找他合作的诚意。听完后,他也猜出他师兄的计划,只问: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不用急,等眼前这次府考过后,我再让那小子来引蛇出洞。否则那小子忽然有个闪失,咱俩一击得手也就罢了,若不得手,我的后路可就要有麻烦了……”馆长答道。
“我可听说他们亲如父子呀,到时如果缺人手,可别带上他坏了大事……”
驼背人虽不在道馆,但眼线却不少,否则又怎么能及时得知自己的药引情况呢。
“你消息是挺灵,不过,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自然不会带上累赘。”
馆长倒不好奇他如何知道,只是怪他不该教自己做事。
“我当然相信师兄你的能力啦,否则当初咱们怎么能瞒过师父,并反杀了他呢?连最后都差点让他装死逃过一劫,还是多亏师兄机智过人,才不致于功亏一篑嘛。”
驼背也是深知自己师兄的脾气的,于是见好就收地恭维道。
果然,馆长被他这么一据实表扬,便舒服多了。握着他的手,亲切道:
“吴师弟,这是上天给咱俩的大机缘,咱们一定要同舟共济,牢牢把握住。若是真成功了,咱俩不但能治好自己的病根,还能在上面练就一番大修为!”
驼背吴奎听到“大修为”,不禁浮想联翩,也诚恳地点头道:
“师兄你放心,咱们就像当年杀师父一样,再一起收拾了那个所谓的仙人!”
话虽豪迈,但驼背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又问道:
“柳机师兄,师父当年那两件法宝想必也悉数落到了你的手中吧?”
“你是知道的,最近这几年我身上的毒素发作,使得我这背越来越直不起了,功力也不比从前咯。就算我有心帮你,只怕到时手里没有像样的法器,反倒会误了事。不知柳机师兄你舍不舍得借一件给师弟我防身使使……”
吴奎早就怨恨柳机将他们师父的一切都据为了己有,虽说当年除掉师父时,柳机是主事的,但若不是他来充当被杀的诱饵,只怕柳机也无法偷袭得手。尽管柳机又在后面机智地获得了师父的秘密,并最终杀死了师父,功劳最大。但是不致于让他这个也冒过生命之险的师弟连汤都没得喝吧?说到柳机配合他制作药引子这事,在吴奎看来根本连汤都算不上。
于是,他便趁着如今柳机有求于他,索性直接开口要。
“师弟你真是好记性!不错,师父那两件压身法宝确实都在我这保管着。我当时看师弟不喜管事,偏爱游居。若你身怀宝器,惹人眼馋,恐遭歹人夺宝,到时孤立无援,就大大的不妙。所以我就好意帮师弟收藏着属于你的一件。”
“师兄怎么会忘记师弟你当年出过的力气呢?只不过之前师弟离馆云游时,修为还尚浅,身怀大宝物反倒弊大于利。如今师弟你修为过人,想来也到了将本属于你的一件宝物,归还原主的时候。”
“你且在此稍后,师兄这就去为你取来……”
柳机心知自己理亏,且眼下决不能跟师弟闹翻。毕竟据张英杰所说,那仙人的道行绝对是高出他很多的,就算迷踪道馆倾巢而出,没有吴奎帮忙,估计也成不了。相反有吴奎带领一些门人作诱饵,便尽可能多地分散掉敌人的注意力,一待时机成熟,他自己再祭出宝器,突施偷袭,那得手的机率就大多了。一如他当年反杀他师父赵天命一样。
所以,若是没有先给吴奎些大好处,他到时还不一定乐意打头阵,继续充当诱饵。
正是想通了这一节,柳机倒也爽快,说完便直接入后堂去。
不一会,只见柳机捧着一个长有三尺的盒子缓缓地又走出来,将盒子递给了师弟。
吴奎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条几丈来长的铁鞭,用手一节一节地捋过鞭子的铁面,嘴里不禁啧啧称赞道:
“不愧是当年铸器大神莫无邪的手笔,衔接之间,浑然天成。那阴月寒铁在他高温捶打下,竟似乎未损其寒气……”
说着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见这宝物是多么地寒气逼人。
“师兄你果然有诚意!那就祝我们再次合作愉快咯……”
吴奎终于喜不自禁地又对柳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