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风轻而易举就挡住了俞斌的刀，看似沉重锐利的刀锋在赵清风雪白的绸扇上不能挪动半毫。
这把扇子看着像是文人的风流作态，但是对赵清风有点了解的都知道，这把在兵器榜上排行第六的‘长风’的厉害所在。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保证了扇子水火不侵，柔韧无比，连刀剑都穿不透。赵清风作为边关仅次于谢晋的第二高手，出手极少，但是每次都是必杀，所以当把敌人打得闻风丧胆之时，他们一向在心里骄傲。
俞斌只觉得愤恨像火焰一样顺着骨髓流转，让这个铁血彪悍的汉子脸涨的极具喷火，虎目中射出的光让人不敢逼视，赵清风微微偏过头不与他对视，往日温和的脸沉下来时带着肃杀的味道，他一个手刀就把俞斌打晕在了地上。
谢晋的血液不断流逝，伤口处想千万根钢针在翻搅着，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当他最后一击的时候整个人的力气都集中在刀上了，之后就颓然倒在了马背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马被人牵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就重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但是已经没有开始那种灼热剧痛了。
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眼前混合着鲜血灰尘，然后渐渐远了。
…………
赵清风看着眼前，这个人倒在地上，画面像极了当年的一切。
一夜间所有东西都在烈火中被焚烧殆尽，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剩下，断壁残垣上滚着浓黑的焦烟，在日光下像是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他低下眼睫看着谢晋，目光中说不出是什么感情，幽幽暗暗，带着仇恨扭曲的痛恨却又有着隐隐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东西。
谢晋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用力眨了眨被血粘腻在一起的睫毛，声音竟然出乎寻常的冷静：“……为什么？”
他总是这样，无论是怎样的环境下都是这副样子，冷静自持，保持着万年不变的表情，以前他心心念念近乎于崇拜的大哥，带着他们训练习武，战场杀敌，他记得有很多次他们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创造奇迹，那时候他把谢晋当作是战神一样。
而现在，他该死的讨厌着这个表情，没有一点被背叛的激动于质问，好像他是个事不关已的路人。
赵清风目光明明暗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上了鲜红的血色，原本白净的脸上显得异常妖异。
“算起来我们应该算是什么呢。”他揪着谢晋的领子说。
谢晋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很不真切。
赵清风也不管他，他忍得太久了，现在急需一个机会全说出来：“你从大漠里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去查查我的身世，谢老将军当年算得上是算无遗策，怎么忘算了我这一卦。”
他紧紧盯着谢晋血液未干的脸，眼珠子透出一股微微的狰狞：“谢老将军，先皇真是做的一手好局，为了自己的江山，连跟了几年的女人都不发过，他甚至为了一点点可能，亲手断送掉自己的血脉。”
“而你的父亲，那个号称忠肝铁胆的父亲，当年不过是我林家的一条走狗罢了！和那个老不死的狼狈为奸，一纸莫须有的东西让我林家的烈火军全军覆没，连剩下的老弱病残都不放过，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你父亲倒好，带着搅乱叛匪的赫赫威名扬名天下，从一个平常统领一举变成了谁人不知的大将军，这就是谢家！这就是你的父亲！！”
赵清风眼里血色几乎烧干了眼眶，猛地一巴掌打了过去，他狠狠揪着谢晋的衣领，什么风度仪态都没有了，就想个疯子一样。
一点鼓动，一点猜忌，就足以让一个多疑的帝王不惜一切也要除掉满门忠烈，而肝胆相照的兄弟，为了一点军功，一点权利就能丧失了为人的东西，在利诱下不管不顾。
他把烈火军当作叛军处理，林家满门抄斩，林封天在临死前的一番话终究是让他触动了心肠，林妃的孩子被他秘密带了出来送去了北疆。
这个孩子就此消失了，人人都以为他丧失在了烈火中，没有人知道，这个林家仅存的血脉，真名叫做林风的孩子，他有着清风一样斯文俊秀的脸和一双冷酷狠厉的眼睛，他在二十三年后，来讨还这笔血债。
谢晋脸色比雪还要白，他喘息着道：“林家无辜，那这些将士就不无辜吗？”
赵清风低低笑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哭泣一样，紧接着他嘶声叫道：“我烈火军哪一个不无辜，凭什么要我们做你们权利的牺牲品？！你也活该，你姓谢，要不是你家，我现在一定活的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会像丧家之犬一样，怎么会家破人亡？！”
那个记忆中清风明月的少年变得面目全非，他的眼睛底部充满了血丝，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但是神态比哭泣还要让人绝望。
谢晋想说什么，但是眼前色块扭曲成一片，很快就没有意识了。
天上星点渺茫，在林家很快就看不见了。
…………
一贯把事情全部掌握在手里的沈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手都在发抖。
沈裕企图谋反，他以为自己瞒的密不透风的时候，其实早就暴露了，他与高和昌，甚至是曹嘉，北疆那边的勾结，一举一动都被沈衍看在眼里。
沈衍都没有把沈裕放在心上，甚至在私下放纵着沈裕做的事情，纵容着他勾结朝臣，就等着沈裕那天自己跳到明面上来，顺便还能结果了那些心怀不轨，墙头草一样左右摇晃的大臣们。
沈裕想去军营，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军中有他放的暗卫，还有谢晋在那里，他一点都不担心沈裕能翻出什么浪花出来，他怕沈裕不敢动手，还主动离开了京都，就是为了给沈衍制造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就等着时机一到，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这其中，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变数就是赵清风。
当年的一桩冤案，如今让他失去了最重视的大将和兄弟，这何尝不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呢？
他深深倚在了高高的黄花梨扶手椅上，脸上是从未出现的疲倦。
翌日，南安王沈裕带着精兵进京觐见，派人围住了巍峨的宫城妄图自立，却被紧急回宫的圣元帝沈衍一刀通了个对穿，他的那几千精兵在皇城军和沈衍的暗卫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很快，不过仅仅几日，缴叛军，肃军计，这些事项被妥善的处置好，但是沈衍并没有在京都多待，而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边关的黑水城。
暗卫千里急报，北疆与大金签订了秘密协议，这个消息让人如坠深渊，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大昭已经无力再打，更何况谢晋现在生死未卜，战争一旦打响，大昭绝对是兵败如山倒。
正是如此，沈衍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黑水城在沈衍的铁血军令下忙了起来，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着。
囤积粮草，加强演练。
沈衍要考虑的更加多。
军线的修整……
后勤的体系……
以及演练的战术……
其中的任何一件就足以让人心力交瘁，而沈衍在处理完这些之后还会监督士兵的操练，有时甚至会亲自上场教习，片刻时间都不松懈。
有沈衍的以身作则，几个副将不禁惭愧，于是更加用心，军众在这种高压下也是身心紧绷，再也没有第一场胜利的骄傲，一心只为大战的来临做准备。
沈衍直到深夜才回去，在帐篷中简单洗漱过就上了床。
关清秋早就睡了，其实沈衍不想带着她过来，但是现在京都形式诡谲，还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放心。
一个简单的晚安吻后，沈衍轻声道：“睡吧。”
尽管沈衍这样说，关清秋一点睡意都没有。
“你会赢吗？”
没想到关清秋问的是这个，沈衍微微苦笑，老实道：“不知道。”
他在关清秋的追问下道出战场情况，最后道：“两军实力相差太大，希望……”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了，沉重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
关清秋问：“那你怕吗？”
敌人如狼的幽幽眼睛一直如蛆附骨，即使实力悬殊，即使九死一生。
怕吗？
……
不，沈衍永不言败，大昭永不言败！
沈衍眼中猛然爆发出神采：“不，沈衍从来没怕过。”
一字一句，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中尤其动人。
只要大昭百姓站在身后，他就永远无所畏惧，不敢也不能。
男人的眼睛令人夺目，猛然间神采不可逼视，关清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沈衍，你是一个好的君主。”
说来沈衍虽然俊美，却无一丝阴柔之气，一种男性的特有魅力令人怦然心动。
“怎么，爱上我了？”沈衍嬉笑，英俊的脸猛然在眼前放大，近看皮肤没有一点瑕疵，睫毛又长又卷，吓得关清秋往后一缩。
引得沈衍微微笑了笑，沉声道：“睡吧。”
关清秋没说话，耳根淡淡的红色泛出。
连夜风吹过两人的的帐篷都仿佛格外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