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东婉闷闷地跟上去,偏偏那两人挨得极近,她尝试了好几次想要挤到中间去,又不好太过突兀地推开他们,所以左右挤搡了几下,终于决定走到姜西朗的左边。
隐隐约约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好像是“加你一个”,便见他们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感觉自己是被冷落多余的那一个,楚东婉满心不自在,脱口而出:“什么好玩的,也加我一个。”
陆沣兰若有若无地瞥了楚东婉一眼,嘲讽之意十足:“婉儿妹妹,我们刚刚说的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以为谁都想你整天想着玩乐?”
阴阳怪气的腔调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快,楚东婉正打算像以往一样撸起衣袖跟她大吵大闹一番,余光不经意瞥到姜西朗又绷起了脸,眼神清冷,浑身上下散发着“楚东婉勿近”的气场,哪儿还有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
被孤立了,被嫌弃了,被他讨厌了。
楚东婉的底气一下子就漏光了,不复以往那股牙尖嘴利的爽利劲,心里满是酸涩:明明我才是最先认识朗哥哥的,怎么偏偏现在我是被排斥的那一个?我不过就问一句,不想带我玩就罢了,何必一脸不耐烦不情愿呢?像搅了你们的好事一样。
陆沣兰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她反驳,狐疑地侧身偷偷瞄了一眼楚东婉的脸色:这丫头今天怎么这般不经怼?按以前早就火冒三丈戳着我额头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了,看着她蔫头搭脑的可不就像是斗败公鸡。难道终于良心发现想要放下多年恩怨情仇和我握手言和?我要不要顺水推舟和她言归于好呢?
须臾,陆沣兰的视线又随意扫掠,掠过她或因委屈或为难堪而皱巴的小脸,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不该啊,平常这点语言火力根本不值一提。
再转移了一下视线方向,稳当地落到旁边的姜西朗身上,难道是因为他?
今天和平时相比,反常之处只多了一个他,肯定没错了。
捋顺了思路,陆沣兰不再纠结,计上心来:“婉儿妹妹,刚刚和你开玩笑呢,我们打算为流民搭棚施粥看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呢?”
楚东婉抬头再看姜西朗一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她的委屈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似乎觉得她的参加无关紧要,她正想发一通脾气甩手走人,又想起是自己想和他成为好朋友,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被陆沣兰钻了空子先下手了,楚东婉可不想叫她如意。
于是楚东婉想开了,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以往嚣张跋扈的模样:“切,不就是为流民做好事嘛,我也可以,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到时也加你一个,可不要爽约。”陆沣兰也不再和她耍嘴皮子,朝姜西朗微微曲膝拜别,“西朗,待会儿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我叫陆沣兰,沅有茝兮沣有兰的沣和兰,和她家是隔壁,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哦。”
待姜西朗客气地朝她拱手回礼后,陆沣兰又是仪态万方地踩着小步走了。
楚东婉看着他们礼仪往来,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朗哥哥会被陆沣兰拐跑,思量了一下,她用力咬了咬唇,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朗哥哥,你不要和她玩,你就只当我好朋友好不好?我把好玩的都给你。”
“不好。”姜西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和谁玩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楚东婉想反驳,想限制他找朋友的自由,可又找不出什么由头,现在他们还不熟,想了想,还是不要逼他太紧,等到时间久了,他自会看清陆沣兰是什么样的人了。
都说日久见人心,陆沣兰的虚伪面孔臭脾气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到那时……
可又想了又想,好像陆沣兰除了和她不对付外,大部分时候除了将坏脾气臭面孔向她展示,其余端的都是大家闺秀姿态,如果她有这个毅力和恒心,日久也不见人心怎么办?
楚东婉相信陆沣兰是有这个本事的,她一向将自己伪装得很好,大家都不了解她,不知道真相的话,那朗哥哥还是有可能会被她抢走。
想到这,楚东婉又是十分不爽,要不,也学着陆沣兰那样,指不定会更受欢迎一些?
唉,被搅了兴,楚东婉的兴致蔫蔫,而且顶着一个暴露的脚趾头,凉嗖嗖的,她总感觉不自在,于是提议打道回府。
当然,本来就不是贪玩爱逛的性子,姜西朗一点儿异议都没有,两人开始并肩往回走。
跟来时的一身彩霞兴致勃勃对比,现在是一身暮霭兴味索然,小姑娘没了生气,显而易见今天的结尾并不是很开心。
姜西朗本来就语寡话少,也不擅长安慰人,他一直奉行的交友态度都是“同味有友,异味无友”。
他交友不刻意强求,追求气味相投,如若不是志同道合,他不会勉强自己去迎合别人,也不想说那些大道理慰解语去让别人心里好受些。
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是生命的匆匆过客,缘来了便相遇,缘散了便别离。
他不想浪费口舌,他相信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不值得他大费心思去讨好,她爱哭就哭,爱笑就笑,她的情绪并不足以影响他,说他冷酷也好,说他无情也罢。
而且感觉如果被她缠上的话,脱身并不那么容易,所以姜西朗决定和她少打交道,问一答一,叫二说二,避免更多的交集。
两人静默无言走在路上,姜西朗倒也习惯,可楚东婉就静不下心来了,好憋屈呀,朗哥哥怎么都不说话的,跟他说什么好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话到嘴时又觉闷。跟他聊虫啊鱼啊猪肘子啊五花肉啊那些玩的吃的,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肤浅?可是平常那些书上的大道理、夫子说的《孟子》《论语》,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麻,她也不会引经据典,哪儿像陆沣兰那般出口成章,现在她是束手无策了。
而且刚刚两人闹了一下小情绪,气氛尴尬,现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楚东婉也只好噤若寒蝉罢。
戟戮山庄。
夜幕降临,放眼过去天空是一块大黑布,慢慢的,一弯镰刀月镶嵌于空中,撒下轻纱般朦胧的清辉,一颗颗一闪一闪的星星开始稀稀疏疏地装点着整块黑布。
偶尔,有乌云飘过,遮住了弯月,掩盖了光辉,大地成了黑乎乎一片。
弯弯残月,点点星光,是夜行者的方向标。
风轻扬,夜未央,主人和客人于凉亭歇息,有瓜果茶点供饱腹,有摇椅蒲扇供纳凉,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南地北,说到哪是哪。
村庄、山脉、树林、湖泊、农田,没了白日的喧嚣,大地像水墨画似的静谧,鼎沸的不是人声,热闹的是蟋蟀青蛙,“唧唧吱”“呱呱”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哪个方位传来。
楚东婉一会儿乖乖坐在娘亲身旁吃瓜喝茶,一会儿又跳着蹦着要去抓萤火虫,一会儿和丫鬟玩起了老鹰抓小鸡,闹腾个不停,吵闹声不断。
玩着闹着,有“江湖”“朝廷”“流民”“赈灾”“战争”等字眼隐隐约约飘散进耳朵,楚东婉想起白日所做的约定,她猛地扑进楚夫人的怀里,撒着娇:“阿娘,我要为流民做好事,我也想帮助他们。”
大人们听到都笑起来,揶揄道:“哟,阿婉想怎么帮他们?”
“嗯……”楚东婉挠头抓耳陷入思索,须臾,扬声说道:“给饭吃,给药喝,给衣穿,给被盖,给房住……”
她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许多,按照自己的想法,是人都应该吃饱穿暖住好,衣食无忧的话,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你那儿来大米、药品、衣服、被子、房子呢?”楚夫人饶有兴味地和她探讨。
“家里来。”楚东婉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可行不通,流民那么多,我们家可没那么多的资源去帮助他们,而且,如果什么都是家里出的话,那就不算是你的功劳啦,不能算你的帮忙。”
“这样呀,嗯……”楚东婉敛去笑意,若有所思,“那阿娘有什么好建议,我该怎么帮他们呢?”
她又伏到楚夫人的耳边,用手掩着嘴说悄悄话:“阿娘,今天我和朗哥哥、陆沣兰说好要一起去帮助那些流民,我不想让他们看不起,你偷偷告诉我几个方法,到时让他们吃一惊,知道我也是有用的。”
楚夫人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懂事乖巧颇为欣慰,也和她说悄悄话:“那今晚我和你爹爹商量,给你想出好方法。”
有了阿娘的保证,楚东婉的烦恼又烟消云散了,反正天大的事总有人撑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他们母女互动的模样,其余人又是一阵打趣,欢声笑语一片。
没多久,楚夫人又嫌阿婉闹腾,于是把她推到姜西朗身旁,露出头疼的表情:“你们两个小孩一起玩,大人和大人说话。”
看到姜西朗的眉头蹙了蹙,楚东婉只觉头皮一瞬间绷紧,恐惹他不快,心生怯意,讷讷道:“我找燕语玩。”
她风一般地跑开了,留下小大人姜西朗端端正正地坐在大人中间,时不时也对答一二,颇有见地,言之有理。
这些都是楚东婉学不来的,反正她觉得他很厉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