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上上下下打量了楚东婉一番,美人么?
她想了想平时画本上看到的仕女图,又想起诗词中所描述的美女——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
……
上看下看,小姐有着一张圆圆的脸蛋,两串弯弯的眉毛,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一张肉嘟嘟的小嘴巴,在嘴巴下面还有一个圆鼓鼓的双下巴。
双手胖乎乎的像一截白净莲藕,身材是有福气的“佛相”,虽然称不上臃肿,但是如果再多添几斤肉,倒也是可以和胖子挂上钩的。
刚过髫年,如果这般年龄的小孩都是还未绽放的花苞,有人是鲜妍的桃花,有人是娇俏的梅花,有人是玉洁的白莲花……
而楚东婉用硬邦邦的苏铁比喻则更为恰当——女生的柔媚在她身上没找到半分,而女汉子的刚强她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总而言之,谁都不会把她和娇滴滴羞答答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静若处子她是做不到的了,动如脱兔才是她的代言词。
当然,楚东婉对现在的状况自我感觉良好,她也不会想成为别人。
美人计嘛……
燕语在脑海中幻想了一把小姐装扮成美人的样子——
嗯……甚是矫揉造作,娴静温婉的画面配上小姐的语言动作怎么看都不协调不搭配。
燕语晃了晃脑袋,摇摇头,连声劝道:“小姐,美人计恐怕你使不上,姜少庄主也才八岁,还小呢,他可能还没有培养良好的审美眼光,所以美人计是不妥的。”
楚东婉都已经跃跃欲试了,还想出了一个关于“美人计”的方案——
穿上新买的大红海棠罗裙,戴上新订的大红绒花,穿上新做的大红绣鞋,在南城招摇过市一番,再叫爹娘举办一场“美人秀”,待内定夺魁后,她就是最惹人注目风头最盛的那一个!
到那时,谁不以与她交朋友为荣?
就像陆沣兰顶着“闺秀”“才女”的名声赢得了长辈的赞誉,她也可以靠着“美人”之誉声名鹊起。
可现在方案都想好了,却告诉她此计不妥?
眼看着小姐的火气就要爆发了,燕语赶紧再献上一计:“小姐,虽然美人计行不通,但是我们可以试试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听着好像很有难度的样子,楚东婉一头雾水看着她:“此计如何使得?”
“‘欲擒故纵’这个‘擒’是目的,而‘纵’是手段。一个女人如果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撩拨他,然后冷落他,若即若离,让他觉得心痒难挠,到那时你就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心了。”
燕语说得头头是道,一副等着小姐夸奖的样子。
楚东婉听着更糊涂了,这计谋怎么感觉花样颇多,麻烦不少呢?
就不能快刀斩乱麻?
“燕语呀,我要朗哥哥的心干嘛?我就想和他做个好朋友而已。”
燕语僵了僵,一时没接上话,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小姐,这么多天了,姜少庄主是不是对你还像个陌生人一样,还没有和你交朋友的意愿?”
楚东婉点点头。
燕语再接着说:“其实小姐你就是缠得太紧,太黏姜少庄主了,话本上都写了‘得不到的才最珍贵’,你越在乎,就越要表现得不在意。古话有云‘距离产生美’,适度地保持距离感,有助于增添神秘感……”
燕语巴拉巴拉口若悬河想要将自己平生所看的话本加经验倾囊相授,听得只教楚东婉脑袋打死结。
“你就不能一句话总结?”
额……小姐这赤裸裸的嫌弃眼神和语气是怎么回事?不觉得这照本宣科还挺有道理的吗?
燕语深吸了一口气,思量了一下,才总结道:“这几天小姐不要上赶着找姜少庄主玩,保持‘矜持’。”
楚东婉狐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的样子:“就是说,如果我想和朗哥哥玩,就先不要找他玩?”
这么弯弯绕绕,曲曲折折?
至于吗?
燕语眨眨眼,坚定地肯定道:“对,就是这样。”
“好吧,就陪你玩玩这欲擒故纵,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效。”
翌日,清晨。
破晓的晨光射穿薄雾,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雾气散去后,望眼过去皆是一片清明,有隔夜的露水顺着竹叶尖滴落,人不小心擦身而过时,沾湿了鬓角、衣裳。
姜西朗坐在窗边,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端着一杯茶在抿。
晨光透过窗棂上镂刻的花纹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他目视前方,前方不过是一片竹丛,也不知道他观察的是什么。
突然,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只见小厮晏七疾步上前禀告:“少庄主,所需的工具和药材已经准备妥当了。”
姜西朗放下茶杯,起身离开:“走,去财聚酒楼。”
长风亭外的财聚酒楼,在陆沣兰的主事下,流民有条有理地一个接一个排队舀粥、换药、看病。
姜西朗和陆沣兰点点头,打了招呼就去见昨天病重的老头。
正巧,那白须飘飘的大夫也在,他又是一阵摇头:“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是救不回的了,就这几天的事。”
床上躺着病人听到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双眼死瞪着他——你一而再宣告我要死了这真的好吗?不死也被你恐吓死。
姜西朗快步上前轻拍老头的胸贴,帮他捋顺气:“老人家,别着急,慢慢呼气,吸气。”
在他的安抚下,老头慢慢平静下来,那大夫却拿捏起一副冷嘲热讽的腔调:“那这病人全程交由你负责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从阎王手中抢回命的本事,哼!”
楚东婉看不过他那傲慢无礼的样子,正想给他点颜色瞧瞧,鞭子都掏出了,却被姜西朗拦了下来。
“不要惹事。”
他丢下这么没有温度的一句,生怕给他惹上麻烦一样。
“哦。”
楚东婉撇撇嘴,眉眼闪过几丝微不可察的委屈,她还不是怕他被欺负了去,偏他还不领情,叫她多管闲事似的。
姜西朗为老头单独申请来了一间房间,着手为他施针。
楚东婉看着他头上、背上扎着密密麻麻的银针,像个刺猬一样,看着都疼,果然从阎王手中抢回命也不容易啊。
在针灸的作用下,老头突然俯身吐了一地黑血,黑血中还混杂着爬动蠕虫,骇人至极,楚东婉吓得立即蹦离床边三尺远。
偏姜西朗还拿出一把镊子捻了捻那蠕虫,研究了一会儿,没有半点嫌弃。
“吐出这些污秽物后,治起病来就容易多了,我会先帮你清肠排毒,再辅以药浴调理,最后施针治疗,身体就能恢复七七八八了,治好还是有希望的。”
老头浑浊的眼睛又燃起了活下去的焰火,在溺水时哪怕是一根浮草他也想牢牢抓住。
只要能活,总有美好可以期待吧?
虽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次也是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可是,他还想活久一点,想再见一面远在北城的妻子,那些年年轻时,总喜欢远走他乡奔赴前程,可到头来不过是瞎折腾——把钱财散尽了,把身体折腾坏了,把家庭搞破碎了,但愿这次能熬过去,能盼得梦中人的原谅,能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