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楚东婉是被晒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可因为光芒太刺眼,两条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她眯眯眼,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所处的环境。
屋顶上的破洞像是一个没有底的大盆,日光直射,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大家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她一人在屋内。
因为许久没挪动位置,那灼热的阳光落在皮肤上像是被热水烫了一遍。
楚东婉还是不想动,就这样懒洋洋地躺在禾草铺就的床上晒着日光浴。
舒服,真舒服!这就是他们说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吧,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放空自己,舒坦,真舒坦!
这时,头顶上有一群小鸟叽叽喳喳着飞过,撒下了一串清脆悦耳的啼声,让人听着心情都不觉好起来。
日光晴朗,万物生长,身心愉悦,美好如斯。
突然,楚东婉感觉脸蛋一湿,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她伸手摸了摸,放到鼻子闻了闻,浑浊又散发着恶臭味的鸟屎让人隐隐作呕。
她猛地坐起身来,侧着头“哇哇”干呕起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美丽的心情一去不复返,眼中所见所感再不是美好。
太阳太晒了,鸟儿太吵了,鸟屎太臭了,铺在坑上的禾草太膈骨了,屋内太闷了。
她趿拉着鞋走了出去,只见姜西朗在石头上静坐,晏七挥洒着剑砍柴,香饽饽熬煮着早膳。
她东张西望了一下周边,没找到想要见的人。
她大喊起来:“燕语,燕语,你们有见到燕语吗?”
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齐刷刷摇头:“没见到。”
这丫头,又哪儿去了?楚东婉看了看手中的鸟屎,又是一阵恶心,使劲地甩了甩,简直想把手都甩掉。
她走到路边,胡乱抓起草叶子擦了擦,那污浊的痕迹不见了,可抬手闻了闻,又是一阵呕吐。
“小姐,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去哪儿了?叫你半天都不应!”楚东婉头都不抬,心情很不爽,阵阵恶臭味若有似无地飘进鼻子,那呕吐感又上来了。
“小姐,昨晚你把我独自留在荒草野地,我差点儿就被鬼叼去了,呜呜呜……”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袋,楚东婉想起来了,那时她看见一个移动的“大石头”,然后她随手一推,将晕倒的燕语推到了草丛,再后来,打败大哥大后,她就回去睡了。
而且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压根儿就没想起她。
很明显,燕语是在那堆草丛中过了一夜。
枯叶野草横七竖八地沾在头上,那乱糟糟的头发像是个鸟窝,露水打湿了她的外衫,洇湿的痕迹一团团东一块西一块,她浑身打着冷颤,仿佛夜里的寒气沁入体魄,久久不散。
造成她这副惨样的始作俑者——楚东婉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她就说昨晚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忘记带她回来了。
思此,楚东婉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悻悻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我大意了,委屈你了,赶紧去洗漱洗漱,再美美地睡一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
楚东婉难得和颜悦色,语调温柔得让人如春风拂过,燕语怔怔愣愣地走开了。
却在跨进门的那一刻,她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小姐,昨晚那鬼……这地方……”
“不是鬼,是有人装神弄鬼,放心吧,这地方安全得很。”
听了这话,燕语才放下心来,进屋歇息去了。
也不用人服侍,楚东婉走到香饽饽旁问了声:“还有剩余的水吗?我想洗洗手。”
香饽饽摇了摇头,拿起空空如也的水囊晃了晃,说:“水都用光了,打水的话要重新去那边的河里。”
楚东婉“哦”了一声,用力嗅了嗅,若有似无的鸟屎味隐隐不散,如若不洗的话能恶心一整天。
没法,楚东婉拎起水囊大步朝河里走去。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不远处一条小河流蜿蜒而下。
她兴奋地跑过去,洗了手,再洗了脸,接着褪下鞋袜把脚洗了,然后舒坦地坐在河边晾晒了一会儿,穿回鞋袜,再装满水囊后,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她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穿过一片树林,像是一个快快乐乐的精灵,阳光透过树丛将一缕一缕的光彩扫射而下,望向某过角度,有时还能见到绚烂的七彩光圈。
突然,她注意到脚边投下一个人的影子,随着她的走动而飞动。
楚东婉心里一紧,难道是昨晚的大哥大没死,还爬上悬崖找她报仇来了?
抑或是别的仇家乘着她落单想要杀人灭口?
真是大意,现在才注意到他。
他盯梢了多久,不知这一路可有他设下的陷阱?如果不是这影子暴露了他的踪迹,自己难免也不会发现他。
他的武功恐怕在自己之上,看他现在也没什么动作,难道不是想杀人,或者是想把她抓起来敲诈勒索?
如若是为财,还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一切都可商量。
楚东婉一时间脑海各种念头涌起,她决定先发制人。
她突然快步跑起来,只见那影子也快速飞动向前,她再倏地停下了,将鞭子往上一甩,缠绕住了一枝树干,借力一跃而起,手臂一伸,抓住了一枝树梢,因为受力重,树梢猛地向下弯曲,隐隐有断裂之势。
就是这时,那影子又往回飞来,楚东婉再借由弯曲的树梢弹飞过去。
一人往前飞,一人往后飞,近了近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了。
“怎么是你?!”
看到来人竟是楚甄,楚东婉惊呼一声,想要将飞踹过去的双腿拐个弯避开。
却因为速度过快,避闪不及了,眼见着那脚就要踹上他,楚东婉心跳快了半拍,这一脚过去,可要在他的脸上留下脚印了。
风驰电掣间,只见楚甄微微一歪头成功避开了,他嘴角微微勾起,薄唇微启:“小姐,是我。”
楚东婉飞扑过了头,却因为旁边没有伸出的枝桠可攀挂,她像只断了翅膀的小鸟似的伸手挠了几下空气,“嗖”地即将往下掉。
楚甄大手一捞,搂住了她的腰,随后他们转着圈圈缓缓降下,恰巧一缕阳光投射到身上,青丝缠绕,衣裙纠缠,画面美好而缱绻,亦如话本子男女主角出场时所描述的情景。
等平稳落地时,楚东婉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面具底下他的容颜是否俊逸不凡,但是此刻他的眼角、嘴角尽是清浅如玉的笑意,温柔缱绻地看向自己的时候,宛若看待的是世间珍宝。
在这样宠溺的目光中,人简直能溺毙,简直要命!
楚东婉抬手想要揭开他的面具,却见楚甄侧过头,避开了。
他松开了手,退开三步,低着头,恭敬地拱手施礼:“冒犯了。”
楚东婉也从那浪漫的话本情节回过神来,握着拳头放在嘴边佯装咳了两声,满是不自在地说:“你这般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作何?害我还以为你是想来偷袭的。”
“我既然是你暗卫,自要保证你的安全,时刻待命。”
楚东婉走近了一步,问:“时时刻刻,如影相随吗?”
楚甄退后了一步,答:“时时刻刻,如影相随。”
听了这话,楚东婉震惊地捂住了嘴巴,说:“难道我洗澡睡觉的时候你也在一旁看着吗?”
“这个自然不会,小姐请放心。”楚甄郑重地保证。
楚东婉松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昨晚我和那歹徒最开始打斗时为何不见你出现?”
“我一般不现于人前,非紧急夺命时刻不出手。”
楚东婉了然地点点头,对他如此安排很是满意,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这一路上她可不想别人事事打点,场场打斗助力,她也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过五关斩六将,见识过风也见识过雨。
待归来之日,亦想能自豪地向别人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光荣事迹。
“对了,你既是我阿兄派来保护我的,难道要事无巨细地将我的事报告给他吗?”
如果他是阿兄放在她身边的耳目的话,她可不想留他在身边,一举一动受人监视,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
“不会,现在我既然受命于你,往后只听你一人吩咐。”
说完楚甄又想跃上枝头暗中保护,楚东婉及时地叫住了他,说:“对了,昨晚那歹徒跳崖后,你可有去检查过了?”
“那崖下是万丈深渊,悬崖峭壁,掉下去非死必残,终是难逃一劫,想来是死了的。”
楚东婉安心地点点头,喃喃道:“如此我也算是替阿弟报了仇,如若他知道,想必定会十分开心的。”
楚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我也大概了解了你阿弟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
楚东婉想都不回答道:“这是自然,我这一生仅此收了一个弟弟,虽然相处时日短暂,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撒娇爱哭鬼仿佛还在眼前,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身后,阿姐阿姐这般叫着,还时常吵着闹着要给哥哥报仇,要吃冰糖葫芦、板栗烧鸡、糖醋排骨、东坡肉、如意糕……反正提起好吃的,他就不停嘴了,念念叨叨个不停,不吃到还不罢休,他就是个馋鬼……那时我还嫌他吵闹来着,后来……”
楚东婉顿了顿,突然没有了说下去的欲望,好一会儿才接道:“后来不提也罢,不说了不说了。”
“你阿弟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他的眼神认真而专注,楚东婉心里一暖,装做不在意地说:“有福气也没命享,那时我还答应要带着他闯荡江湖,扬名立天下,现在他可没这福气跟着我。我们快些回去吧,他们也该等急了。”
见她没了说话的欲望,楚甄纵身一跃,又隐匿于丛林,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