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两人即将抵达一处炼气士聚集地,青年忽然叫停苏琰,道:“你说我们就在荒郊野外露宿,那华雄还能猜得到么?”
苏琰蹙眉道:“这些天那人始终不敢现身,多半就是怕人多眼杂,容易节外生枝,倘若我们孤身在野外露营,岂不是正中那人下怀?”
青年自是懂得其中道理,只不过见苏琰日益憔悴,不愿再徒耗下去,这般说,也是为接下来的话铺垫,此刻便顺势说道:“那总不能就这样跟他耗着,我们得主动求变。”
苏琰疑惑道:“怎么主动?”
青年笑道:“这么多天了,都没跟那些美女打过招呼,也太失礼了。”
苏琰神色微变,道:“这如何使得?”
青年道:“怎么不能使得?你不是说过,华雄就算要突施偷袭,仓促之间,也很难达到那天的威力。而我有宝衣防身,只要没有那天的威力,又有什么可怕的?”
在离开绿湖后,青年曾向苏琰讨教过桦雄的法术,得知世间法术万千,却无一能够一蹴而就,若想达到一定威势,皆需循序渐进,只是这快慢之别,高下之分,会因人、法术而异,便如那天祝轩宇能够一举压制乔磊数人,绝非是说祝轩宇的法术一经施展,便即天地变色,所向披靡,只不过较之乔磊数人,祝轩宇循序渐进的过程更快,法术也更加高深罢了。
而桦雄虽没有祝轩宇这般厉害,但他借湖水翻搅的混乱,悄然使法术成势,也就等于省去了循序渐进的过程。而此举连祝轩宇都能瞒过,青年没有探知灵气的能力,就更是蒙在鼓中,故此甫一交手,便吃了大亏。至于第二次中招的原因,经苏琰揣测,多半是桦雄埋下的后手,像桦雄这样的仙道俊彦,皆是走一步算三步,攻势延绵不绝,若青年当时没有立刻逃离,且还有一战之力,那么桦雄必然会启用此招,令青年毫无喘息之机。只是青年去得太快,桦雄不及施展,已失去青年踪迹,而桦雄当时的大敌又是祝轩宇,也不欲追击,直至后来青年重又出现,桦雄才用到这早已埋下的后手。其实从当时的境况来看,此举也不知应当算作先见之明,还是无心插柳。
不过当日桦雄一出手便占尽上风,而后在受伤的情况下亦能全身而退,皆是仰仗其悄然成势的法术,如今他再想要故技重施,却没那么容易,失去了狂风大作的混乱为其遮掩,他绝难于转瞬间达到当日之威势。而没有当日那般威势,青年自忖也无须惧他,故此才有当下之言。
苏琰却摇首道:“仙道相争,以法术威力取胜仅是其一,此外尚有无数奇诡之道,神鬼难料。那人隐身不出,显然有诈……”
青年截言道:“那这么耗着就没诈了?还不是被华雄牵着鼻子走。行了,就这么定了,到了地方我就去找那些妹子聊聊天,探探情况。”
苏琰张口欲言,但见青年背后青芒一闪,已先自朝聚集地飞去,咬了咬唇,随即望着青年的背影,神色间掠过一抹坚定。
两人落在一条幽静山道,叩响挂在树梢的问仙铃,山壁上一阵波动,露出一口黝黑山洞。两人走了进去,眼前忽而一亮,豁然开朗,随即只觉凉风拂面,足下摇摇晃晃,低头望去,竟是来到一座铁链铸成的长桥之上,而长桥下方,则是万丈深渊。
两人行出十余丈,长桥分出数条道路,四通八达,道路两旁尽是屋舍楼宇,坐落在一块块浮石之上。其中有一处露天楼台,坐着十余位蓝衣女子,正望向此处,言笑晏晏。
青年见怪不怪,侧首向苏琰道:“你没宝衣防身,在这等我。”即往那处楼台走去。却没看见苏琰在他身后,悄然摆出一个手诀,随即轻烟浮现,身影一闪,消隐无踪。
那楼台乃是一座酒楼的二层,青年没有鱼符,本不能上去,但楼梯口忽然走下一名小厮,与店小二耳语几句,便即放行。青年拉好领口,戴上墨镜,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往二层步去。
上得楼来,只见露天的楼台上除了那些蓝衣女子,竟再无旁人,好似就在等候青年前来一般。青年开门见山道:“你们家公子爷呢?”
只听一名女子咭地笑道:“这不是在么?”
青年一怔,忽见那十余个蓝衣女子一齐张口,吐出一捧捧血雾,青年虽不明就里,但也知情况不对,背后青芒大亮,倏忽消失在原地,但下一刻,便又出现在楼台上空不远,一根根血色细线缠绕在他身上,另一端则纷纷连接在蓝衣女子喷出的血雾中。
忽听得一声轻笑:“听说道友找我?”
青年低下头,正望见一名蓝衣女子砰地炸开,衣裙混着血肉洒了一地,而其中大部分鲜血则汇聚成团,渐渐化为人形,随即像是剥下一层血壳,赤色尽褪,显出一名蓝衣男子来。
那不是桦雄又能是谁?
青年没想到桦雄比自己还要直截了当,竟是一问之下,便即现身,早知如此,他还东奔西走个什么劲儿?而且瞧当下情形,这些蓝衣女子显然也不仅仅是桦雄的姬妾那般简单。
只见余下的蓝衣女子身上脸上皆溅到不少污血,却各个视若无睹,神色如常,甚至在桦雄出现后,还主动走过去行礼。
青年不由轻啧一声,道:“全特娘的疯了!”
桦雄搂住一名姬妾,不顾其唇边的血渍,轻吻一记,这才转过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青年嘿然一笑,道:“放屁。”
桦雄也不着恼,笑道:“道友可有遗言?”
青年道:“明年的今天,我给你烧纸。”
桦雄笑意愈浓,忽然轻拍手掌,道:“本公子改主意了,且不杀你。”话音未落,那些蓝衣女子吐出的血雾中激射出无数血滴,恍如一场倒飞入天的血雨,扑向青年。
在桦雄无法看到的地方,青年半截右臂不知何时已消融在一片雾气之中,眼见血雨飞来,再不迟疑,心念一动间,一层光华悄然闪烁。
便在此时,异峰突起,一抹轻烟倏然显现,横隔在血雨与青年之间。
青年双眼一瞪,被高领遮掩的面容上罕见露出惊色,只来得及喊出一句:“让开!”下一刻,那抹轻烟已与血雨撞上。
噗噗噗一阵沉闷之极的响声传来,与此同时,半空中缠绕的血色细线轰然溃散,只见一道青芒闪过,接住了那轻烟遮掩下的少女。
桦雄本是意态悠然,此刻却耸然动容,望向半空,惊讶道:“什么东西?”但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仿佛金石铸就,却又有着流水般的线条,表面光泽亮丽,似琉璃透明,实则却无法看透其中,整体肖似人形,关节处却棱角分明,极具质感,脸部仅有一双微斜入鬓的狭眼,与一条裂缝一般的细长嘴巴,除此之外,并不见耳鼻眉发。
桦雄正自惊讶,忽听得斜刺里传来一道厉喝:“桦雄,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