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斑斓的光晕如水翻搅,一根银线游曳其间,随着一端线头寻找到另一个线头,忽成合围之势,一部分光晕自此逐渐飘离,另一部分却被圈在其中,再难脱困。
黑漆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青年正自欣喜,忽然心下一动,一缕烦躁霍然升腾,不由恍悟——是了,该起床了。
梦境之中,青年虽在感知上几乎尽失,但在思维与情感上,却仍然健全,是以其本体若是受到惊扰,黑雾这里当即就会有所反应,反应的结果,即是某种毫无由来的情绪。而经由这些天的经验来看,此时得烦躁,多半是因为昨夜那些果子……汁水太过于充足了。
青年忍住心中越发明显得烦躁,看向身前——十八片七彩斑斓的叶子,两朵再也看不出原貌的白花,于遍野白色中,宛如鹤立鸡群,光彩夺目。
此即青年一夜“睡眠”的成果。
青年望着它们,颇感充实,一夜忙碌总算没有白费,下一刻,暗道一声起床,眼前一黑。
旋又一亮。
……
清醒后,又是一番忙碌自不必说,倒是青年忽然发现,他一身伤痛与红娃的听觉竟尽皆复原,不由大为惊诧。对此,倒是红娃反应迅速,指了指二人携回的果子。
“仙果啊!”青年顿时拿起一颗果子,昨日饥火烧肠,只管填饱肚子,未曾注意,此时仔细端详,见其圆滚滚,巴掌大小,似桃却无毛,且表皮竟微微透明,隐约能看见里面泛红的果肉,果真是透着一股灵秀,“唔,就叫你蟠桃了!”
青年随口命名后,又将此果当作早餐,与红娃分而食之。用过早餐,青年便决定返回湾泠,其实他倒是想多呆些时日,但此地再是风景如画,也无法改变其荒山野岭的本质,实在不是个住人的地儿。
若真欲长住,起码也得回去拿些被褥、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再来。
于是二人即刻动身,一路来至青山凹壁,伴着身侧白瀑飞流,纵身跃入黑洞。一阵短暂眩晕,二人再睁眼时,身前仍是那座灌木丛生的青山,只是缺了一道飞瀑。
而二人身后,则是来时的那片林子,原来二人并非身在山中,而是远在山外,若非如此,倒也无法得见青山全貌。
思及进入秘境之时,亦是出现在距离青山遥远的草地上,青年当即释然,随即再不停留,重新由红娃头前带路,往湾泠而去。
许是这一趟出行,目的皆已达成,青年只感觉返程路上行走如飞,处处透着松快,不一会儿,湾泠南门便已遥遥在望。然则天上日头西斜,算上出秘境时正是晌午,在用时上实际与当日并无太大差距。
所以这终究只是青年自己的错觉罢了。
待二人接近南门,只见那扇五米来高的巨大木门竟已关闭,不由隔着木门一番叫喊,幸得青年以前傻子的名声足够响亮,门内听得“温家小九”四个字,不多时便打开土墙上的一扇侧门,令二人通过。
甫一进到乡里,青年便察觉气氛不对,在此地住了大半月,傍晚时分,正该是家家炊烟,小孩撒欢儿的时候,但此际虽确实炊烟袅袅,四周却静得出奇。
青年倒是没留意过,这乡里每日何时关闭的大门,但瞧着四周静悄悄的模样,连带着背后那扇木门,似也突然有种关得不合时宜的诡异感觉。
回到自己那破旧院子,温酒借着最后一点夕阳望向屋内,却未曾见到橙娃等人身的影,略一思索,便又唤过红娃,寻柴氏而去。
不多时,来至柴氏宅院,青年叩响院门,随着里面一声询问,院门轻启,露出柴氏布满风霜的面孔。
“诶呀,你这小子到哪去了?一天一夜不见人影!”柴氏见是青年,先是抱怨一句,旋又大开院门,让过身形,“快快,先进来!”
青年嘿嘿一笑,走进院子,红娃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大娘。
柴氏答应一句,关上院门,这才朝两人打量一番,道:“还行,没缺胳膊少腿!吃饭没?我这正做着,先进屋坐坐,一会儿就好!”
青年却没进屋,反是跟着柴氏一同走进厨房,只见橙娃蹲在灶台前面,闷头添着柴火,似是对青年的到来恍然未觉。
青年莞尔一笑,主动打招呼道:“哟,橙娃烧火呢?”
橙娃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青年走过去,一屁股将橙娃挤开,道:“小孩子家家,没事玩什么火?旁边吃果果去!”说着将手一翻,递过去一个秘境带回来的“蟠桃”。
橙娃被挤得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嘴巴一撇,眼圈就要泛红,待见到青年忽然递过来一个水灵灵的果子,眼睛倏然瞪大,又惊又喜,端是变脸如变天。
柴氏看得好笑,啐道:“去,别逗孩子!”
青年呵呵一顿傻乐,忽然话锋一转,扭头问柴氏:“乡里是不是出啥事了?我看外连个人影都没。”
柴氏脸色登时一沉,叹道:“有孩子丢啦!还不止一个!”
青年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柴氏掰起指头数道:“大刘,二刘,钱家,南口四方家,还有曹家……唉,造孽啊!就一个晚上,娃全丢了!”
青年一怔,道:“曹家?曹小胖?”
柴氏唏嘘道:“可不是?就那小胖子,也不知是怎么丢的,我去看了,啥痕迹都没有,就跟凭空消失似的。”
青年啧啧两声,道:“老李头呢?这十里八乡,不都是他管事吗?”
柴氏道:“去找啦!老李头征集了一批人手,整个白天全在外面,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寻着没。”顿了顿,又朝三人叮嘱道:“你们这两天都住我这儿算了,打打地铺,凑合一下,你那破院子四面漏风的,跟敞了门睡觉也没啥区别!白天也少出门,特别是红娃橙娃,听见没?另外看好你们五个弟弟!”
随后柴氏似是不愿再提此事,转而问起青年这一天多的去向,青年自然不能如实相告,三两句糊弄了过去,红娃得其提前嘱咐,倒也没有露馅。待晚饭罢了,青年正准备早早睡觉,孰料柴氏收拾完碗筷,忽将青年唤进里屋。
只见柴氏叫青年坐下后,盯着青年一阵沉默,直看得青年莫名其妙,正欲相询,柴氏却忽然开了口:“九儿,你今天给大娘一句实在话,你是不是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