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悦在塔袒部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她的阿娘是塔袒的问妗,用汉话来说大概是巫师、巫女的意思,负责部落祭祀、卜吉算凶、预测祸福,声望极高,说话的分量有时更甚于族长。
南悦自己又生得漂亮,肤白柔嫩、水莹剔透,与烈阳与风沙下成长出来所有族人都很不一样。
阿娘从小跟她说:你会是塔袒的骄傲。
所有的大人也会教育自己的小孩:你若是像南悦一般,如何如何。
这样长大的南悦,傲气非常。当眼前人用略显失望的口气说:你果然不是牡丹时,她心头的怒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可是她的愤怒并没有立即表露出来,而是假扮出一副客套的脸假惺惺说道:“乍一听还以为六爷已过不惑之年,现在一看竟然只有这点年纪呀?真是失敬、失敬。”
少年并不理会她的言辞中细小的尖刺,而是四两拨千斤地一笔带过道:“所谓称呼不过是大家叫多了,自然而起。有些高抬、有些顺口,只要习惯了就好。”
南悦哼哼唧唧道:“您说的可太对了。”
“这耳朵里的东西,慢慢听着倒也就熟了。但是眼神不好,连个甲乙丙丁都能看错,是不是得劳烦大夫开开方子,喝喝药了?”
少年这下总算明白南悦的敌意从何而来,他有些好笑道:“不过是身形三分相似,认错而已,倒叫小公子记恨上了?”
南悦不客气地翻出了大白眼来:“我记恨什么?万物皆有所类,你觉得我身形肖像牡丹,请我上楼做客,我现在在这里,就代表着我并不在乎我像谁。”
“可是你作为主人,一开口就是不招人喜欢的调子,这可真不怎么样。还不如你家小厮有礼貌。”
少年笑道:“我不过问了一句,你就对主人评头论足这么多,你这个客人也不怎么样。”
南悦不服地反唇相讥:“难道不是你们汉人说的,客人为大?”
少年狡黠道:“我们汉人也说,客随主便啊。”
不知为何两人的争执竟然落到在汉人风俗的上,南悦自然是落了下乘的。她吭吭哧哧地憋了许久也没有憋出回怼的话。
此时又听三声锣鼓响,楼下吱呀呀的声音再次响起。
南悦觉得自己输了,只能梗着脖子道:“我花了银子是来看戏的,这里哪里可以看戏?”
少年抬眼一瞧她,指了指隔壁。
她果断迈开步伐走了过去,隔壁果然是看戏之所,一张窗儿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只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瞧起来、听起来的效果不知比她原来的位置好了多少。
但见屋内布着一张红木方桌,并几把椅子,桌子上摆着漂亮的糕点还有瓜果。
南悦想着索性都把人得罪了,干脆就放开了手脚吧,于是捻了一块桂花糕,拉了椅子对窗坐下,下巴搁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起楼下的戏来。
第二首曲子好像叫……救风尘?她看着戏台上诸人花花绿绿的戏服,和咿咿呀呀的腔调,装模做样地跟着大家一起叫好然后鼓掌。
那少年走到她的身侧,陪她看了一会儿,张口道:“你这个年纪,认得演的是什么吗,就这般喜欢?”
南悦当然不喜欢,但是对着汉人总是不想显得无知,以至于落了下风,便咕哝道:“你小瞧谁?喜不喜欢的,随心而定,又不是随年纪。”
少年不再跟她辩驳,他站在窗边安安静静地一起看起戏来。
南悦着实觉得无聊了,随手比划过楼下的诸人侧头问他道:“哪位是湘君?”
“那位,”少年伸手对楼下一指,“穿粉色裙子的,他就是湘君。”
“噢……”她长大嘴巴,“原来是个女人。”
他眉头一挑,闷吭一声:“一会儿结束了,我让他上来,你当面看看吧。”
南悦心知眼前人非富即贵,支使人左来右去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但她可不想白白长了别人士气。
于是她斜眼一睨,装作并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就你,也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对方懒懒的,并没有接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