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摩棱斯克南部林区北边缘。
雷泽诺夫带领所有的俄国战士,身上缠着青绿色的藤蔓,埋伏在这片森林密集的林区中。
整片林区,被划分出了三条战线,最前列的,是埋伏在所有马匹无法登上的陡坡上的俄国射手。他们披着藤蔓和衰草,埋伏在长长的野草丛中。
总是位于战线最后端的射手们,在这一连串的战斗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现在,他们是第二军团军中编制最整齐的一个大队。
两千杆火枪,摆在所有战线的最前方。黑洞洞的枪口,定定指向这片林区的入口处。
虽然他们都埋伏在马匹无法登上的陡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安全的,因为波兰皮夹哥萨克骑兵们,他们可是人手配备一把骑弓的。没有铁甲的保护,近距离被弓箭击中,也是会丢命的。
何况,马匹虽然上不去,人却可以爬上这些陡坡,万一对方下马肉搏呢?批甲哥萨克骑兵可是人人都有盾牌和链甲的。
第二列战线位于第一线火枪手战列后方二十米处,由第二步兵大队组成。二十米,这是长枪手们正好可以完全发挥反骑能力的距离,因为最具战斗经验的第一步兵大队被全歼,他们原本只是作为辅助长枪手使用的,现在却变成了直接面对重骑冲击的第一线步兵阵列。
与第一列战线不同的是,第一线主要依托那些不可攀登的陡坡,所以阵列非常不完整,星罗棋布,而第二列依托的是密集的森林,他们以那些百年老树为支撑点,牢牢排出了紧密的枪林。他们负责第一时间发生肉搏,接触和杀伤对方的骑士,并为第三列战线提供缓冲。
第三列战线,位于第二列战线之后三十米的距离,由第三步兵大队组成。他们的扮演的角色是基于第二列战线的惨烈之上的。他们需要在重骑突破第二列战线后,因为抵抗和树林的阻碍,速度变慢时,对这些慢下来的重骑兵进行逆袭,三十米的距离,正好是第一次冲刺结束后,骑兵缓步小跑时,力量最微弱的距离。
换句话说,第三列战线的每次一逆袭,都要在对方的重骑兵对第二战列进行一次冲刺屠杀之后。
雷泽诺夫亲自挥刀,站在第三列战线的最前端,第一步兵大队的队长被执行军法之后,没有了指挥官,雷泽诺夫亲自指挥他们。在雷泽诺夫的积威之下,第一步兵大队应该不会出现率先崩溃的局面。
只是说,应该……
至于那一千龙骑兵,放在了第四列,他们负责在任何一条战线出现危急时提供支援,他们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的最后底牌。
当前去诱敌的五十名斥候气喘吁吁从林区入口狂奔回来时,只剩下了十三人,且人人带伤,血染征衣,不少人身上插着至少两支以上的羽箭,完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那十三人接近第一列战线时,从背后的林区里忽然飞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虽然有些杂乱,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覆盖之下,已经不存在什么命中率的问题。
那十三人像一蓬微弱的火苗,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
俄国火枪手们闭上了眼睛,下一秒钟,他们重又睁开的眼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
第一批波兰批甲哥萨克骑兵从对面的密林里出现了,在稍算平整的疏林区开始延伸战线。
有黑黝黝的影子在那边的密林里晃动,那是开始轮批披甲的重骑士。
战斗,一触即发!
第一批披甲哥萨克骑兵进入俄国射手的射程时,忽然间便有一片惨白的烟雾从山林间腾起来,接着才传来噼噼啪啪落雨般的枪声。
乌压压的尖啸声,仿佛万鬼奔突,又仿佛死神咆哮。
接着,仿佛咒语一般,这些骑兵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被打成了筛子,落下马去。
贯穿链甲的声音此起彼伏,盾牌被射透射破的折断声好像一整片树林被齐刷刷伐倒,数百匹马匹好像被谁突然碾压了一般,轰隆隆倒地,碾出无数血肉模糊,死者濒死前的惨叫声仿佛是血淋淋的屠杀场的光景。
好像凭空落下来一整座堤坝,拦在了奔腾的河流前,溅起万丈血花、土壤、草屑和破碎的铁环。
“有埋伏!”第一排幸存的骑手立刻有人勒住马缰,准备回头。
皮埃尔刷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冷冷道:“情理之中!”接着,将长剑向前一挥:“哥萨克骑兵,散开!贵族骑兵,冲锋!”
先前被一击打蒙的哥萨克骑兵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由先前的密集冲锋阵型分散开为松散队形。哥萨克骑兵刚刚散开,第二波弹雨又到来了,带着凄厉的呼啸,穿透稀疏的树冠,刺进那些骑手的身体里。
但相比第一次来说,第二波齐射对波兰人造成的伤害就明显不够了。许多眼尖的骑手一眼就看清了对面伏击者的面目。
马匹嘶吼着开始了加速,从最初的混乱中清醒过来的披甲哥萨克骑兵们英勇无畏地举起了盾牌,一边呐喊着,一边拉起手里的骑弓,在颠簸奔跑的马背上瞄准那些身体藏在山坡上的火枪手。
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为背后的重骑兵争取冲锋的距离。
但是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敌人,立刻就有至少一千射手将目标转向了披甲哥萨克骑兵背后那些缓慢推进的重骑阵线。
“开火!”一个沙俄百夫长一声令下,率先扣动了扳机,一颗沉重的铅弹怒吼着呼啸而去,但是下一秒钟,一根短小精悍的箭矢从对面飞来,穿透了他的头颅。
那是披甲哥萨克骑兵的羽箭,他们已经进入了骑弓的攻击范围,双方迎来了第一波远程对射。
沙俄先前的一批齐射,明显受到了披甲哥萨克骑兵的干扰,只有不到八成的铅弹呼啸着飞向对面缓步小跑的重骑兵,那里立刻响起一片马匹的哀嘶,至少有上百重骑在这一轮的齐射中倒下。
但重骑还在小跑,倒下的重骑中,有三四十人从倒地马匹的尸体下拱了出来,自发地组成了重甲步兵方阵,快步小跑着向前推进。
后排的重骑,很有技巧地避开倒下的同伴,依旧保持推进的线阵,他们此刻距离对面沙俄射手的战列还有一百多米,但在这个距离上,即便射术差如俄国人,火枪也已经具有了可观的杀伤力。
同样的,还有至少六七百杆火枪瞄准了正以环形阵滚动前进的披甲哥萨克。
战斗的开端,仿佛俄国人占据了上风。
但是,这上风没有持续多久,当两千披甲哥萨克骑兵的环形阵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一千多人时,两个环形阵忽然向两边分开来。紧接着,披甲哥萨克骑兵背后的重骑兵终于进入了冲刺距离,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号角声,保持十步距离排成一列的重骑兵胯下的战马忽然齐刷刷发出一阵唏律律的嘶鸣。
林立的骑枪,忽然一瞬间齐刷刷放下了,接着,仿佛一把锋利的梳子,被谁一个发力,推向了对面。
即使明知道,这样一人半高的陡坡,重骑兵是无论如何也冲不上来的,但一千五百贵族骑兵和五百胸甲骑兵一瞬间加速冲刺的威势,不是这些近在咫尺的人所能够抵抗的。尤其是现在第一线的射手们穿着单薄的棉衣,面对这些将大地都蹬得颤抖的重骑兵,几乎每个人都心惊胆战了起来。
甚至,有十几个站得比较靠前的射手,脚下一滑,就从陡坡上滑了下去,跌入浩浩荡荡奔驰起来的重骑兵阵线中,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好像跌入了绞肉机一般,伴随着一蓬腾起的血雾,再也找不到了。
“骑枪冲刺!向前!向前!!向前!!!”一个重骑小队长平端着指挥冲刺方向的带旗帜的骑枪,透过结实的铁面甲,怒吼起来,很快,这怒吼声立刻传遍了整座重骑方阵,所有的重骑们都在怒吼:“向前!向前!!向前!!!”
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我”这个概念,有的只是“我们”。
重骑奔下了一个缓坡,迎面的是一片紧急埋设的简易拒马,有十几个重骑来不及躲避,身体撞在了拒马枪尖上,但更多的重骑推开了这些匆匆埋设的陷阱,又露出后面一个三十度角向上的斜坡,他们像一根铁棒,滚下缓坡,又挟带着推山移海的威势,冲上了斜坡。
斜坡对面,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反骑长枪!
二十步的距离内,骑兵绝对反应不过来。
这是给予波兰骑兵们的沉重一击。
一瞬之间,第一线列的波兰骑兵凋零了十之八九!
他们身后的同伴,在这一瞬间忽然夹紧了双腿,战马怒吼着,进入了第二阶段的冲刺。
这是象征着死亡的冲刺,这一次的冲刺中,所有的战马都压榨出了骨子里的最后一丝力量,速度竟然像飞起来一般;所有的骑士们,也全然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他们全部的精气神都集中在了骑枪的最顶端,那一根锋利的锥头上。
“咔嚓”的巨响声,战马最后的怒吼,响彻森林的喊杀声和一瞬间盖过所有声音的碰撞声!
如同一股赤红色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俄国的长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