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掉眼泪,我的眼泪都是往肚里吞,没有人看过我的泪往外掉出来。感动时,我眼泪往肚里吞;难过时,我的眼泪也是往肚里吞。
我常讲“独裁为公”。作决策,因为要争取速度,所以独裁,可是独裁所得到的利益回到公司,股东可以分享,员工也可以分享。所以独裁为公,有时候就算作错决定,员工也会原谅,不会产生信心、信任的动摇。
以身作则就是,当遇到困难或是重大决策的时候,你都要身先士卒,带领团队在第一线作战。领导力是这样成就的。
以身作则跟管得太多、事必躬亲不一样。我如果是个事必躬亲的人,我的企业不可能做大,因为我只有24小时。
我年轻时没有好好念书,想世界名地到处玩,想去跑船,所以去海专念书,后来创业,在没有技术、没有人脉、没有家族的支持下,每年业绩都是先设定目标,自己逼出来的。
我的心情已到了70岁境界,于私无所求,已看透人生。我的财产90%会捐出去,但是,我还有责任在。
新加坡工业部长曾经问我,台湾地区的中小企业为什么这么强,因为台湾当局拿钱支持大企业,台湾地区的中小企业都在没水没电的环境下打拼增长。为什么鸿海工厂会选在土城,原因是早期还有票据法的时候,万一公司资金不足,随时要坐牢,公司离看守所比较近,万一坐牢时,我相信以我的聪明才智,可以成为看守所的福利社社长。万一公司有问题,公司员工探监时,随时可以来问我如何解决问题,台湾地区的中小企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增长的。”
这就是郭台铭的心里话。
连坐牢时,要如何掌控公司经营都想好了,郭台铭确实不愧是郭台铭。
一路走来,郭台铭有着不服输的水牛精神。他把工厂当做军队一样,每一天都在操练,每一个环节都不准出意外。
凭借这些努力,郭台铭已经成为当代的伟大高科技企业家,但假想50年、100年之后,历史会如何看待他的成就?
在跳楼事件后,台积电董事长张忠谋,比喻郭台铭是两岸的“洛克菲勒”,是“近年来两岸非常杰出的企业家”,甚至可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美国几位重量级企业家,例如石油业的大亨洛克菲勒、钢铁业的卡内基、汽车业的福特相比。
洛克菲勒活了98岁。他喜欢溜冰,打高尔夫。他生活上有个小习惯值得一提:他每天晚上都要吃完一个苹果才上床。他更是个严谨的人,从小开始记账,每分钱都详细记录,即使买一张邮票亦然。他也是虔诚的教徒。他从上主日学校就开始每周从零用钱中捐出一分钱。后来有了薪水收入,他严守规定捐出十分之一。有阵子,他的收入减少,感到不好意思,只好不吃中餐,而把省下来的钱也捐出去。
郭台铭的偶像王永庆,也曾详细研究过洛克菲勒的经营方式。台塑最著名的总管理处和午餐汇报,是模仿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的模式。王永庆没有留下遗嘱,但他生前把大部分的财产都交付信托了,这正是当年洛克菲勒的方式。
洛克菲勒认为,财富来自上帝的赐予,因此他曾说:“上帝把财富交给我托管。”他还说:“少许的金钱带来自由,太多的财富只会带来烦恼。”他也说过下列的话:“我所知道最穷的人,就是除了金钱以外,一无所有者。”
这些都是有关洛克菲勒的好话。但他在世时,却因为建立托拉斯帝国,被人骂得要死,连小孩都不喜欢他。
但100年后的今天,全世界都只记得洛克菲勒是个大企业家和大慈善家,已没有人会记得当年别人对他的种种攻击了。
这或许可以给郭台铭以借鉴。
郭台铭自己曾说:“我没有太多的物质享受,也不喜欢花钱,唯一兴趣就是工作。”爱工作出了名的他,把工作做到最满意的地步,就是成就感的来源。午夜加班是惯例,甚至在球场上打高尔夫球,也是他与高阶主管开会的方式之一。
鸿海在台北闹区没有办公室。郭台铭的董事长室,大可摆在台北101顶楼,俯瞰璀璨夜景,但郭台铭坚持厂办合一。因为鸿海是制造产业,他必须跟同仁在一起。
这种勤奋刻苦的美德,在台湾地区的中小企业主身上都看得到。郭台铭的工作态度,更是数十年如一日,从没有变过。
但环境变了,世界变了,郭台铭确实是很有远见的国际级企业家,但处理许多事情的格局与手段,却还跟破旧工厂里的小商人一样。
在两岸的商业环境中,至今仍有不少董事长,本身就是公司创办人,他们个性、想法、一举一动都塑造了企业的文化与策略,影响相当深远。但如果没有办法不断向上提升,一个人的问题,就会便成全公司的问题。
的确,郭台铭最大的敌人,不是毛利压缩,是自己。
如果以美国管理大师柯林斯(Jim Collins)在《从优秀到卓越》一书中提出的“第五级领导人”概念来看,郭台铭的气度,恐怕还不到最高的第五级。
因为他虽有高度专业的经营精神,但诸多不当的公开发言,以及狭隘的心胸,使得他的领袖气质扣了不少分数。
他不需要跟媒体闹脾气,也不需要对政治人物趋炎附势,更不需要在本业外耍小动作赚蝇头小利。最重要的是,不该用钞票来解释一切事情。
郭台铭爱讲的一句话:“高广深速”,是指“看问题有高度,产品有广度,技术有深度,执行有速度”。
但这都还只是在公司的营运面,郭台铭身边有一票剽悍将领,能够帮他一一完成这些基础工作。
他将来应该把更多的心力放在“企业文化高度,员工福利广度,社会责任深度,公益回馈速度”上。
郭台铭还有10年的掌舵时间,除了持续拉抬业绩数字之外,他还有不少新学分要修。
谢 词
向鸿海学习
十多年来,我跑新闻最痛苦的回忆,几乎都与鸿海有关。
2008年的鸿海股东会。郭台铭没有开放记者进场,为了多听一些他的精辟言论,我躲在会议厅外的厕所里头。门外就有鸿海的员工紧迫盯人,但我坚持不撤退,很有“味道”的采访着。
2010年龙华园区开放。郭台铭在前一天傍晚做出这决定,全世界的记者因此都动员起来了。我冲回家拿证件,在出租车上订北京飞往深圳的机票,但没想到,被堵在了机场高速上,根本赶不上飞机,只能选择半夜飞抵广州,第二天一大早再坐大巴到深圳龙华。
在南航飞机上,我有一种邻国突然开战,或者是海地突然地震,记者必须要立刻赶往第一线的激动感。
这是鸿海给财经记者的磨练!开放龙华园区这天中午,三、四百人挤在几乎没有空调的大会议室里,体会珠三角溽暑天气,人人汗如雨下。郭台铭自己不吃饭,大家都跟着挨饿到下午三点。最惨痛的是,最近的厕所在三栋大楼外,为了不漏听郭台铭说话,很多记者憋尿长达两小时。
隔天回到北京,我把MSN昵称改为:富士康一日游,记者都想跟着跳了。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我真的感觉到,郭台铭这个人的影响力真的很大。他随口的一句话,或是随便的一个命令,就足以改变周遭很多人一辈子的命运。
他就像是一个漩涡,把所有人都卷进去了!连我这个记者,都亲身感受到他无与伦比的威力,何况是鸿海的员工、员工的家属。
话说回来,跑鸿海的新闻很困难、很辛苦,也让跑鸿海的记者们,学习到很多、很有成就感。
多找到一位了解事件始末的高级干部,多问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内部策略,多发现一个新的人事命令与并购案,都是难以言喻、极具价值的财经报道。
能够顺利完成这本书,我首先要感谢多位无法具名的鸿海高管,你们多年来的信任,让我总是获得第一手的消息。
感谢十多年新闻生涯的各个领导与长官:彭杏珠、刁明芳、林宏文、梁宝华、周启东、宋秉忠、杨玛利、何文荣、杨俊斌。
感谢《环球企业家》执行主编杨福的指导与爱护,以及好同事仇勇、赵嘉、黄河、EX、骆少、欣烈、李硕、思林、汪若、黄强、倪妮、文静、罗燕、小冠、旭冬、亚婷、谢丹、晨蕾的照顾。你们为我的北漂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
感谢一路上指正我的老师们:于建汌、习贤德、陈顺孝、吴行健、李仁芳、吴重雨、詹玉如、谢春波、何其慧。
感谢好友Andy、Apple、Arming、Amy、Blue、Brandon、Carrie、Casper、Chaney、Chung-i、Cheryl、Ellen、Elsa、Fan、Gary、Grace、Greg、Greening、Jack、Janice、James、Jessica、Jessie、Jerry、Jeremy、Joe、Jenny、Jeff、Jill、Jimmy、Joy、Joyce、Lawrence、Leslie、Leighton、Maggie、Meg、Morning、Nicky、Karen、Kevin、Kelly、Mike、Neo、Peggy、Rebecca、River、Robbins、Sherry、Selina、Shoming、Starsay、Steven、Summer、Tin Tin、Tony、Wei Wei、William、Yen-Ling。你们的贴心,让我很感激。
感谢磨铁的杰辉与根勇,是你们为中国广大读者发现了这本书的价值。
感谢我的家人庆平先生与小菊女士,方中、枫晴、大谦。以及我的姑姑、舅舅们。
最后谨以此书献给宝书女士与绪仁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