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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散落红尘的碎片(下)

苏珊的日记:

【我期待着,再次相逢。】

【“好像想飞到天上去。”】

【在和我聊天的时候,爸爸总是动不动就抬头望向天空,并说一句:好想飞上天空,再看看你。】

【可惜我们没有翅膀,所以怎么可能?】

【爸爸曾沿着村子来回扇动手臂奔跑,或是毫无准备地从高处直直跳下,不过好在,听说当他成为我的爸爸时就放弃了这些危险的行为,对我来说,不用整天瞎担心他,这是总归是好事。】

【可是我有时又会想,爸爸真的甘心吗?于是我会观察会飞的生物,每天都出门尝试寻找,可一旦当我靠近它们时就马上逃走了,所以我认真观察的机会没有几次。】

【爸爸以前一直说,人死后会变成其他动物,所以他死后应该也回变成某只蝴蝶,我很讨厌听他说这样的话,我不要去想爸爸去世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人总是会死,爸爸也不例外,可没想到诀别的那一刻来的如此迅速,那天爸爸和往常一样说了句:好想飞上天啊。那声音细如蚊足,我赶忙抬头,之间爸爸抬头仰望着天空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令我有点想笑,没想到爸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是那个傻爸爸呢。】

【但是,刚想笑,悲伤就涌上心头。】

【有什么可以吐出悲痛的方法呢?我只能任凭我的身体不断发抖,泪水涌下,一直蝴蝶缓缓地落在爸爸身上,好像在抬头看向我。】

【所以我喜欢蝴蝶,因为这样我便会有和爸爸重逢的感觉。】

【此刻,爸爸正应该变成了蝴蝶,在天空自由地飞着吧?不过我只会向贴近地面的蝴蝶看,因为像爸爸那种人,哪怕成为了蝴蝶也笨手笨脚地飞不好吧,留在地面仰望天空的时候比较多才对吧。】

【就像……我仰望他时那样。】

……

十一

凯瑟琳的日记:

【我就像一张白纸,父亲常常这样我说我。】

【我从未走出过家门,父亲总说外面的世界充斥着丑陋,我只能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外面应该跟家里没有什么不同,偷溜出去让我更加确信这点,不算丑陋,但也不算漂亮,美好只是少数,破败才是真实。】

【只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罢了,所以我也没有出去的欲望了,不值得为了什么都没有的这种无所谓的地方践踏父亲的关爱之情,让父亲放心地度过每一天明显对我更加重要,并且我尝试过将东西丢出窗外,没有任何人对此回应,我也没离开过屋子了。】

【我经常在想,若是我向窗外大吼一声,向外丢出杂物,并砸到某人,是否会被对方发现并拖走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能向左走,不能向右走,不能向前走,不能向后走,哪都无法去,不能睡觉,不能奔跑不能回到自己的家,我又会怎么样呢?】

【当父亲撒手人寰时,我第一反应是愤怒,他天天对我说“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可是他却先抛下我出去了,去了一个比很远更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然后是悲伤,随后是寂寞。】

【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若我走出家门,邂逅到重要的人或事,当我再次失去时,不,不要……】

【所以我还是没有迈出家门,可是吃食水源问题怎么解决呢,那就不解决了吧,死,那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只不过是不想再次失去……我死了或是或者,对世界没有丝毫不同,也不会伤害到别人。】

【快了,我感受到了,那一刻很快就要来临了,没有疼痛,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寂寞,不过是意识变得断断续续,真好啊,就要解脱了,我感受到了,死,是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但这时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若是我向窗外大吼一声,向外丢出杂物,并砸到某人,是否会被其发现并拖走并带到一个宽阔的地方,可以向左走,可以向右走,可以向前走,可以向后走,一切延续到无边无际,也可以哪都不去在原地睡觉,或肆意奔跑,又可以回到自己的家,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不必束手束脚,也不会为了傻乎乎的理由去死。】

【若真如此,我又会怎么样呢?】

【意识逐渐模糊,我依稀记得有谁说过——】

【透过窗户永远看不到外面。】

……

十二

瑞吉特的日记:

【有些事无法悔过,有些事,却可以。】

【万幸,在我颓废的人生中至少做过一件好事。】

【我们存在于这世上到底有何意义?】

【有一天村里给我领养了一个孩子,他天生不能视物,我感觉他就像我邻居家那个孩子无法说话一样,是不健全的,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坚持活下去呢?我想不通,而且我感觉很烦。】

【但除了饭菜准备两份也并无什么变化,所以也就那样了。】

【每天他就兴冲冲地跑出去,晚上再自己回来,明明无法理解“光”,为什么能分的清白天黑夜呢?每天晚上他回来后也不知为何会向我汇报今天谁谁的声音很悦耳,谁的鼻音很重像感冒了,这种事无所谓吧,每当这时,我就感觉有点烦躁,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则是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因为一切都毫无意义,尽可能在无所事事中耗费每一天的时间,这是我对这个索然无味的世界做出的唯一的反击。】

【那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出了门,绯红色的阳光斜射到房间里,我心想那孩子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果不其然,他像往常一样向我汇报:今天的风声比昨天的更加清澈,天上不知名的鸟儿今天再次叫出动听的旋律,叔叔家狗的叫声很活泼,机械滚动也发出了美妙的声音,我通常沉默不做回应,当做没有听到。】

【可那天我却忽然暴跳如雷,我粗暴地将他拽出房间,此时已是晚上,我冷冷地对他说:夜晚的天空是有星星的,就是一些发光的小颗粒,成千上万颗星星遍布漆黑一片的夜空,可是你却永远都看不到,真是可怜呢,可怜到无可救药,你不知蓝天,不知白云,不知夕阳会把天空烧成火红的颜色,你不知道没有月亮的夜晚里群星闪耀,不知月圆之夜的天空宛如白昼,你一辈子都看不到任何美丽的景色,就这么可怜地度过一生,要是我,就遗憾到不想活了,你还能当没事人一样活着,还真是厉害啊。】

【说完懊悔便布满我心,对他这么说又有什么作用呢?】

【就在此时,我终于醒悟了。】

【其实是我一直在羡慕这个孩子,羡慕他能单纯的将这个世界想象成美好的样子,而我,却不能,我,羡慕他,就连这堪称惊艳的漫天繁星,在我看来,不过是杂乱而又无聊的亮斑罢了,可是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即使是一些细微的声响,他也能发现其中的美丽吧。】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真正有问题的。不是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而是无法从这个世界找到真正意义的我,我,没有使命,我不知道我有何使命,我永远都无法成为这个孩子的父亲。虽然很讨厌低声下气地求那些村民,可这次必须低头,找到愿意收留他的人。】

【若是继续留在我身边,他就会变成像我这样的人,我不愿看到这样的他。】

……

十三

雅各布的日记:

【我想代替我的父亲,知道,并替父亲承受他所遭遇的一切。】

【六岁时妈妈消失了,爸爸被村里人斥责,父亲用“发酵的液体”消愁,当父亲醉了,便会讲起外面的世界。】

【我羡慕啊,但是村里人都说父亲不学无术还出去害死妈妈,并告诫我这个“好孩子”说不可以学我父亲,于是我父亲越发依赖“发酵的液体”。】

【看着一位叔叔身边一直在渐渐长大的小黑狗,我也想长大,也想喝这种只有大人才能喝的酒,我也想和父亲一起喝“发酵的液体”,一起笑,一起哭。】

【偷喝“发酵的液体”其实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多烦恼,我觉得只有喝过“发酵的液体”才有可能理解爸爸当时的心情吧。】

【我想一起分担父亲的烦恼。】

【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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