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老头没回他的话,只问:“他真的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我可杀不了他。总之你们别让警察发现他的尸体就行。发现了,你们可就不好办了。”
族长沉默了一阵,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小发装作没听见,径直往前走。
老头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警察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反正不是我们杀的,交出去了,也没咱什么事儿!”
沈小发停下脚步。他想骂人,但还是忍了下来,只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蠢得要死”,然后继续往前走。
沈小发依约回去救了郑务迩。两个人出了屋,沈小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瘦得像一具干尸,脸上脏得连五官都变得不分明了,全身上下只挂着几块破布。
“你这样子可连乞丐都不如。”
郑务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瞬间沈小发就闻到了一股馊臭味。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你可得好好活着,为了救你,我搭进去五万块。”
郑务迩一听,感动的涕泪横流,说什么也要给沈小发磕头。沈小发拉不动他,只好受了他几个响头,心里过意不去,又掏出五百块钱给了他,说是给他做回家的路费。
两人一路出了村。郑务迩说自己家在离南福村不远的一个小县城,坐两三个小时的长途大巴就能到。沈小发于是和他分了手,自己一个人前往火车站。
当日晚些时候,带着一麻袋钱的沈小发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偏巧钟飒被她爹叫回家了。何用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儿跑出去了。偌大的客厅,只有沈小发和浮生两个人盯着个麻袋相顾两无言。
歇够了之后,沈小发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往大木床上一躺。他看了一眼日历,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青铜格子墙。整整五年,他当上陈家当家整整五个年头了,他爷爷把那面青铜格子墙交给他的时候,里面只留了两三张单子,可自从他上任之后,不过五年的时间,整面墙上的格子都快用完了。他没他爷爷的本事,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什么本事。
沈小发转过脸去不再看那面让人烦躁的格子墙,然后问浮生:“你说,祖奶奶会不会选错了人?”
浮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反问了一句“什么?”
沈小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说,那么多代的陈家当家人里,有没有被选错的?”
“应该是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当家人是怎么选出来了?我一直很好奇,这到底是依据什么来选?会不会是祖奶奶年纪大了,搞错了?”
浮生有些不悦,皱着眉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小发用双手枕着头,盯着天花板说:“我觉得吧,陈玉琮比我更适合做陈家的当家。”
“为什么?”
沈小发不说话了。陈玉琮比他更适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们这儿曾经有一位诗人写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要去完成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并不一定都是自己擅长的。”浮生破天荒的说了很多字。
“那你要做的是什么?”
“保护你。”
沈小发“切”了一声,转了个身背对着浮生。他压根儿不相信浮生的话,或者说他其实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只是浮生手里的一颗棋子。不过,他也懒得管这些。他累了,他要歇歇了。
沈小发这样一歇就歇下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从南福村带回来的五万块钱付了钟飒和何用的工资,还了各种赊账之后只剩下不到两千块钱,就算加上何用没要的那部分,也不到两万块。这天早上,吃完了两碗豆腐脑和四根油条的沈小发,躺在大木床上晒肚皮。他闭着眼睛,脑子却没有闲着。他得想法子赚钱了。
高考的时候,沈小发生了场大病,分数分来只比二本线高了一点。心高气傲的沈小发一气之下,报了个美国的小学校,跑过去半工半读。书读了一半,又被他爹找了个理由给骗了回来,扔到徽州的乡下,关进了一个堆满书的房子里。沈小发在里面整整读了五年的书,出来之后就被按在了当家人的位置上。
这个年头没有大学文凭,没有一技之长,很难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卖力气的活,他又不愿意干。陈玉琮倒是和他说过可以帮他在自己的公司里安排一个经理的职位,是那种挂职拿钱不用干活的轻松岗位。不过,沈小发是绝对不可能去的。
文档里光是“简历”这两个字,打了删,删了再打,沈小发折腾了两天,其他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沈小发正对着电脑抓耳挠腮,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居然是陈玉琮。
“喂,琮哥?”
“小菡,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刚刚在开会。”
“没有啊。”
“哦,可能是我看错了。那就挂了吧,咱家的规矩不能破。”
“哎,没事儿,就算是我打给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沈小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和陈玉琮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可聊的。
“好吧。你最近还好吗?”
“哦哦,还可以。”
虽然陈玉琮看不见,沈小发还是不自觉地摸着后脑的头发,然后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就像小时候一样。
“家里的事情忙吗?”
“清闲着呢。你是知道的,只要不想有事儿,就没事儿。”沈小发说着不由得瞄了一眼青铜格子墙。
陈玉琮不知可否地“唔”了一声,说:“听说你前段时间,拿鹿蜀毛换了五万块钱,挺好的。”
“嗐,别提那事儿了,我到现在还觉得卖亏了。”
“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家里的生意难做我是知道的。你万一缺钱了就跟我说。我也就只能这么帮帮你。”
听陈玉琮这么说,沈小发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毕竟血浓于水。沈小发和陈玉琮在一起的时间少,但陈玉琮一直都很有做哥哥的样子。小时候他带着沈小发下河玩儿,回去的路上沈小发累了,是他一路把沈小发背回去的。中途被灌饱了水的沈小发一个没憋住,还在他背上洒了一泡尿。回去之后,陈玉琮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洗了个澡,之后也从来没有提过。
“琮哥,你放心,我一切都好。”
陈玉琮顿了顿,说了一句:“大伯也老了。”
“我明白,我明白。后堂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
陈玉琮又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说:“我打听到一些关于因果簿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