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外面那几根奇怪的木头已经被移走了,换成了一排整齐的白色篱笆。诊所的外墙也被重新粉刷过,淡淡的鹅黄色一扫之前的阴霾,看上去甚至还很精神。
沈小发和浮生互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对领路的那个人说:“你们这个村长的品味倒是比之前那个吕神医好多了。”
领路的很不屑地说:“哼,那个骗子怎么能跟我们村长比?”说完,他替沈小发敲了敲门,自己却离开了。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相貌清秀,皮肤白皙的青年人走了出来。那人一见到沈小发就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
“恩公,我们又见面了。”
沈小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确实觉得他很眼熟,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我是郑务迩。”
沈小发失声叫道:“你是郑务迩?!”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意气奋发的年轻人和破屋里那个形容枯槁的“木乃伊”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变成这里的村长了?”
郑务迩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是这里的村长啊。”
沈小发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当时他的情况太惨,自己的注意力压根儿没放在这件事情上。
“哦,哦,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你们进来坐啊,我给你们准备了点吃的。”郑务迩一边说着,一边引他们两进去。
进门的时候,浮生拉了拉沈小发的衣袖。沈小发立刻意会,凑到浮生的耳边,快速又轻声地说道:“他就是那五万块钱。”
浮生立刻明白过来,毕竟当初刚从南福村回去的时候,沈小发在他跟前唉声叹气了好几天,一直说自己亏了五万块钱。
一进门沈小发就看见了钟飒和何用。他俩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两块被剥下来的橘子皮,看上去很放松。
钟飒是个很谨慎的人。何用更是一个胆小的人。这两个人都不是会随便跟着别人走的人。所以刚刚在树林里,沈小发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本以为他俩就算不是被人绑架,也至少被人胁迫了,还担心了好一阵,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郑务迩把他们俩领到沙发跟前,说:“你们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沈小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目送他进了厨房,然后一屁股坐在何用身边,斜过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两是怎么回事儿?”
钟飒十分不解地看着他,说:“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怎么随随便便就跟陌生人到家里来了?”
“哦。我们原本在林子外面等你们,突然就来了两个庄稼汉,说是村长请我们去他家做客。我们本来是拒绝了,但是那两个人力气太大了,连拖带拽地就把我们拖到这里了。”钟飒低声说道。何用在一旁连连点头。
“来了之后,人家又是端茶又是送水果,热情的不得了。”钟飒顿了顿,又说:“哎,他就是那个五万块钱?这年头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多了,我们是沾了你的光啊。”
沈小发勉强地笑了笑。他还想说些什么,可这个时候郑务迩正好端了茶进来,他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歇一会儿,等一下就能开饭了。”郑务迩殷情地笑着。他的笑容却让沈小发很不自在,总觉得后面藏了些什么。沈小发安慰自己,可能最近几年见到的恩将仇报的人多了,偶尔遇见一个知恩图报的反倒不习惯了。
诊所内部也被重新装修过了,原来的家具几乎都被扔了,只留下那张白色的长桌作为餐桌。一看见这个长桌沈小发就想起那只死不瞑目的鸡和满是鲜血的桌布。
几个人围桌而坐。郑务迩吩咐保姆把菜都端上了桌。青椒炒鸡蛋,麻婆豆腐,干煸四季豆,擂茄子,豆腐皮爨烫,菜的种类不多,但都是沈小发喜欢吃的。
“郑村长也吃素?”沈小发问道。
郑务迩笑了笑说:“哦,不是的。我是因为知道你吃素,所以才这么准备的。”
钟飒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听说的,听别人说的。”
沈小发皱了皱眉,说:“你知道我是谁?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郑务迩想了想,抱拳道:“确实。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沈小发笑了笑说:“做好事不留名。”
郑务迩便不再多问,开始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
沈小发和钟飒都没有立即动筷,直到何用把每个盘子里菜都尝过一遍之后,他们两才开吃。
郑务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浮生,问道:“菜不合口味吗?”
浮生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道:“我不用吃饭。”
沈小发立刻打圆场,道:“他中午吃的多,到现在了也不饿。”郑务迩“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了沈小发的话。
“我离开之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又成村长了?原来的族长呢?”沈小发似是不经意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和你分手之后我就回了家。回到家之后才知道酆都警察局正在南福村调查第一医院的婴儿失踪案。我手里掌握了一些关于族长和吕两口勾结的证据,于是又回来了。本来想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谁知道他们居然草草结案走了。我于是就找了个机会把这些证据公布给了村民。他们一生气就把他给赶出去了。”
郑务迩的回答永远都很周密,很详细,很有逻辑性,就像随时准备好了有谁要来盘问他一样。可是细细想来,他的每一句话其实都经不起推敲。比如说他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如何认得钟飒和何用,还让人把他们带回家里。又比如他既然有族长和吕两口相互勾结的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非要折腾到自己被关进小树林,然后再被人就出来之后才公之于众?再说他怎么知道一定有人来救自己?万一他就被关死在那个小木屋里怎么办?
但是沈小发并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觉得搞清楚这个问题对自己此行的最终目标没有任何帮助。
郑务迩却还在说着:“哦,对了,更有意思的是,那个族长大概是想钱想疯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堆狐狸毛,说是能让人生孩子的神药,让村民去买,一小撮毛就卖一千块钱。”
“有人买吗?”
“压根儿没人信他。那堆狐狸毛被我一把火给烧了。”郑务迩一边说一边爽朗地笑着。
桌上其他四人却远不如他这般爽朗。钟飒愣在当场,何用担心地直瞟沈小发,沈小发的脸都绿了,眼角不停地抽搐,就连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浮生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郑务迩。谁能想到他们拼了命换来的鹿蜀毛,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郑务迩感觉到不妥,问:“怎么了?”
沈小发一个没忍住,感叹道:“楚人一炬,可怜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