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的魂魄就像远航的船舶终于靠港,顿生劫后余生的安心感,被白光托着慢慢飘往一座教学楼楼顶,落入一个白色的光影手上。
“你是哪家的弟子,怎么才刚刚炼魄就敢出窍,没有长辈教过你出窍的忌讳?”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降魄又称炼魄,古时炼气士重法不重道,多以法力直接熬炼七魄,李唯一听对方的说法,就知道对方师传一定传自上古。
白光渗入李唯的魂魄,李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魂魄不再是气雾状,竟然已经能够化成浅浅的人形稳固下来,再凭着魂魄的感知,才见到自己面前的是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也能从身形看出这是一位女性。李唯听到对方的调侃,心里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似乎看出李唯的心思,那个身影又说道:“看你的魂魄灵光纯正,应该也是道家弟子,以后可要记住了,夜间的邪风瘴气都是修士魂魄的大敌,没到降服五魄的‘夜游’境界之前,绝对不要胡乱出窍。”
女子的声音清润温和,天然有股感染人心的亲切感。李唯却惊讶于对方的话语,照如此说,难道她已经是五魄的修为?只是李唯也嫌丢脸,自觉避开之前的话题主动问道:“我是青城派的李唯,你怎么称呼?”
“青城?”白光一阵晃动,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在意这个话题,“叫我岳伽音就行,先不管这个,我还有点事要办,你要不要一起来?”
李唯还没听懂对方所谓“一起来”是什么意思,可那叫岳伽音的白光身影似乎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没等李唯答应就用一层金光罩住李唯的魂魄一起飞起,向着远处飞去了。等李唯一起飞上天空之时,他立刻就忘了心里的疑问,只是震惊于四周的景象。心中熟悉的夜晚原本应是安静祥和的样子,只是现在以魂魄再去感知这方天地,才发现各种五颜六色的晦暗气流自下而上充斥了整片大地,高空中也有无数无形狂风肆意嚎叫,只是被岳伽音的法力挡在其外,才没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看到了吧?”岳伽音似乎看出了李唯的惊讶,笑着解释,“草木鸟兽,一旦腐败都能生瘴,尤其这里位于城郊,四处多有山林荒野,瘴气更是浓厚。不过这些瘴气毒性不大,对活人倒没什么影响,只是对我们这些出窍的魂魄来说,可就是致命的毒药了。还有我们头上的那些邪风,都是天地间阴盛阳衰之时生成的恶气,你这种小修士的魂魄,擦上一下就要被吹散成烟了。”
李唯想起刚刚出窍时遇险的经历,不禁后怕地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看来晚上还是太危险,以后就算要出窍,也得找白天才好。”
结果这话逗得岳伽音一笑,就连身周那层金白相交的法力辉光都震荡起来:“你说什么傻话,白天有太阳神君高居九天,一切幻虚阴鬼都无所遁形,你若是没有降服七魄的‘日游’本领,敢白天出窍只会死得更快!”
李唯不知道魂魄会不会脸红,反正他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羞恼之余又有些委屈,自己也只是照着道书瞎炼,岳伽音说的这些从来也没人告诉过自己啊。其实这也是李唯误会了,他所练的《五道书》里对这些常识其实多有讲述,只是一来道文深奥艰涩,李唯修为不到就不会对之后的内容过多关注,二来则是毕竟没有师长耳提面授的话,就算看到了这类内容也难真正理解。
说话间,李唯却发现对方带着自己正绕着学校来回飘荡,暗自猜想对方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毕竟自己刚刚出丑,也不好意思出言发问。果然岳伽音绕了几圈后也似乎是放弃了希望,索性把李唯送到他寝室附近,就要道别。
李唯却反而急了,自己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其他门派的修士,而且性格看起来也好相处,还想多请教一下,怎么能轻易把她放走。岳伽音却轻轻一笑:“别急,说不定之后一段时间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打交道呢。”说完不等李唯反应,就将李唯的魂魄聚成一团放在手心,一股法力就将他送走了。
……
李唯不知道自己昨天的经历是不是做梦,他被岳伽音用法力送回肉身的时候就因为神魂消耗太大而昏睡过去,直到早上醒过来还有点精神恍惚。好在,李唯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刚下第一节课老师就在班上介绍了一位新来的实习老师。
李唯瞪大眼睛,台上那位身穿运动装写着名字的家伙充满了熟悉感,而黑板上清晰的三个字可不正是“岳伽音”?而其他人也一样吃惊,或者说整个班级无论男女,都在见到岳伽音的第一刻起就安静无声。漂亮吗?或许吧,岳伽音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五官称得上是标致,可那温和的面孔又充满了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让你会忽视她的容貌,既情不自禁心生亲近,又转眼觉得对方庄严肃重不敢亵渎。李唯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一时说不上来。
“哈哈,这么快又见面了,是不是很惊讶?”岳伽音一下课就到李唯,双手一叉腰,带点得意地说,只是随着她这动作,之前笼罩着她的那种神秘气质一下就消散一空。李唯一愣,昨天刚见时他确实把对方当成和钟奇道一样的神仙人物,可转眼间就变得这么活泼,反差实在有些大。
“怎么了?”岳伽音奇怪李唯的反应,还以为他没认出自己,顺手把前桌的凳子搬来坐下,“你不会就不认识我了把?”
“你们认识?”顾远正在旁边,听到岳伽音的话不禁小声一问,想搭话的意思溢于言表。
李唯晃过神:“啊……之前见过一次,也不算很熟?”才发现班上其他人都站在不远处,从不同角度看向他们,眼神中的好奇像是要蹦出来。
岳伽音也反应过来,眉头一挑,知道现在不适合说话,眼神示意以后再聊,马尾一甩英姿飒爽地走出去了。只是李唯留在原地却如坐针毡,起身也想出去躲躲,一下和一个路过的同学撞了一下,李唯自己倒是没事,对方却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毕竟有了些修为,李唯反应极快,一把扶住对方,却感到捏在手里的手臂瘦弱得过分,再看对方,个子高高却像根竹竿一般,难怪被这么轻易撞倒。
“哎,你是不是昨天路上那个谁?”李唯一瞧,巧了,这人不是昨天他回家路上撞上的那人么,原来大家还是同班同学,自己都没注意。
那男学生却没理会李唯,站稳后只是低头点了几下:“对不起,对不起。”就从李唯身边急急走过,回到自己位置上埋头写起了作业。
李唯却眉头一皱,他刚刚扶起对方的时候,明显感知到一股阴寒气息顺着手臂传来,只是马上就被气海的真气粉碎。可能引动自己法力异动的气息自然不同寻常,只是他却不知道具体原因。
有这个变故,李唯也不急着出去了,拍拍前面的顾远,问道:“唉,那边那个是谁,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顾远正唉声叹气呢,一听李唯问话才扭头望向李唯指向的方向:“哦,那是这学期新转来的高志强,你最近一直独来独往,没注意到很正常。”
李唯点了点头,自己最近道行频频进步,确实对身边很多事情显得漠不关心。顾远见李唯双眼盯着高志强不放,嘿嘿一笑继续说道:“那人很厉害吧?他一转进来就不和任何人来往,每天就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读书,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课外活动。啧啧,那张脸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可就这样读书,他成绩还是一上一下,不太稳定啊。”说罢还叹息地摇了摇头。
李唯盯着顾远那张捉狭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自己这次月考刚从600名‘提高’到800多,你还有空担心别人的学习?”顾远的脸一下涨红,显然被李唯击中软肋,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就不再理会李唯。
李唯却扭过头来,悄悄运起法力汇聚双眼,一眼就望见对方的神情。高志强自己独自坐在教室角落里,四周嬉笑聊天的人群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像是把自己埋进阴影里一般努力地缩着自己高瘦的身躯,一双小眼却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自己笔下写得每一个字。那字写得如此用力,一横一竖都像是要用笔尖刻进本子里,李唯甚至能见到高志强紧抿的双唇下在无意识地咬着牙。
他很紧张?可只是写写字,又有什么好紧张的?难道有人在背后用鞭子抽着他好好学习?李唯都被自己冒出的想法逗乐了,可还没笑出来,窗外飘来一片云彩,正好挡住了夏日的阳光,整片教室也变得昏暗下来。
“开灯开灯,准备上课了。”进门的老师指挥道,李唯却深吸口气,回过头端正坐好,心里却震动不已。刚刚就在云彩遮住天空的那一瞬间,李唯正好见到高志强弯曲的背后冒出一团黑影,那黑影如同活物,散发的气息也阴寒作呕,甚至中间还有一对眼睛冒出,像是察觉到李唯在看它一样,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