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地的檀腥。
沈愚山无奈摇摇头,水魃不出预料的又屠宰了一波。
这里一节指骨,那里半块心肝,刺鼻的血腥味闻之欲呕。
沈愚山小心避开碎尸,小心翼翼走到一处血泊前。
“放……放过我,我陪你……睡觉。”
沈愚山蹲下身子,皱眉看着躺在血泊里挣扎喘息的大师姐,身上的火红劲装破碎成了条状,几乎称得上衣不蔽体。
然而,沈愚山没有一点儿欲望,心如止水。
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沈愚山对水魃并不能如臂使指,事实上水魃之所以听从沈愚山的命令,不过是因为水魃在沈愚山身上嗅到了老主人血脉的气息。
因此,沈愚山吹奏的沈王如梦令,只能对水魃下达一些粗浅的命令,例如杀死眼前这些人,不要杀死大师姐,让她失去行动力。
结果,水魃把大师姐的四肢尽数斩断,姣好的艳人顿时变作了恐怖的人棍。
因此,沈愚山看到大师姐褴褛衣衫下的身体,心如止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你伤势很重,先问最要紧的吧,那道灵技有没有藏身上?”
沈愚山知道,像大师姐这样打家劫舍维持灵石供应的散修,几乎可以说是从各家仙门嘴里抢食吃,流窜作案是常理,因此基本上家财都随身带着。
“救……救我……”
大师姐痛苦的就只会求救,沈愚山叹口气,目光扫了扫,很快便从血泊里挑起一个乾坤袋。
大师姐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双目凝望天空,流露出了留恋又解脱的神情,眼神渐渐至空洞。
沈愚山大约能理解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只是从刘虎的只言片语中,沈愚山便大致猜出拳老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大师姐这些徒弟不过就是替他搜集资源的棋子罢了。
沈愚山收起乾坤袋,他的剑断了,于是又从满地的兵器中挑了一把。
“没事了,大家出来,帮忙收拾一下吧。”
胡家村的村民们纷纷走出,收拾起了这凌乱血腥的屠宰场,不少人被血气刺激的呕吐不止,所有人望向沈愚山的目光都带着点儿害怕,尤其是当看到那尊矗立的水魃之时。
沈愚山没有去责怪村民,毕竟水魃出手动辄手撕,刺激性太大了,看来以后还是尽量雪藏,尤其是不能在修仙门派面前显露。
这些村民都是凡人,沈愚山也不怕幽冥天井被察觉到,索性催动幽冥天井将水魃收回。
然而,浓雾并未出现。
沈愚山心里咯噔一下,幽冥天井居然失效了?
沈愚山顾不得其他,准备告辞离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察看,幽冥天井对他无比重要,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然而,胡老爹拦住了他,搓着手说道:“杨二郎请慢走,这里还有一人,有些麻烦。”
沈愚山等在原地,很快便有胡家村村民推着一人走来。
沈愚山惊讶极了,此人竟然是桥镇的镇长张开钱,他心中疑惑,张开钱是被绑来的?不太像,衣裳太干净,脸色太红润了。
张开钱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沈愚山狐疑的望向胡老爹,说道:“若是被绑来的,便放他走吧。”
胡老爹一怔,脸登时红了起来,踌躇了片刻,狠狠咬牙道:“得罪镇长就得罪镇长了吧,杨二郎,我方才给那些恶人端菜,听到了镇长和他们的对话。”
“镇长……镇长并非被绑来的无辜人,他是来买凶杀人的!”
沈愚山奇怪道:“镇长倒是胆子很大,居然敢亲自过来。”
胡老爹啐道:“他又什么不敢的,古仙剑派还等着他的灵石供奉,这些恶人也就欺负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怎么敢得罪古仙剑派?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来救人,还要和恶人谈杀人的买卖。”
“不是杀人,我只是……只是让他们帮忙……没想杀人……”张开钱立时便大声解释,然后声音越来越低落,渐渐变作了嚅嗫。
“杀谁?”
沈愚山笑了笑,张开钱在桥镇风评还行,也不知哪个倒霉蛋得罪了他,居然让他狠下心买凶杀人。
“城隍庙沈家二爷。”胡老爹吐出一个名字。
沈愚山一个踉跄,惊愕道:“杀谁?我?不是,杀沈家二郎?”
沈愚山立刻怒目,盯着张开钱,沉声说道:“为什么杀他,沈家二郎为人素来平和,不敢说光明磊落,但至少称得上堂堂正正,你为何杀他?”
“不,不是,我没想杀他,只是沈二郎得罪了古仙剑派的弟子,他们逼我把沈家赶走。”张开钱崩溃,竟是哭哭啼啼起来。
沈愚山蹙眉,他想起了新婚之夜闯进新房的徐长远与曾长青,这才明白冯长歌等人为何要害他性命,怕也是此二人作祟。
“他们害我发妻逃婚,这笔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那日不过是言语冲撞了几句,竟然就想要害我性命,人心险恶啊。”
沈愚山感慨,这所谓的仙家弟子,勾心斗角,动辄取人性命,实在是一点仙气也无。
“罢了,你是古坟张员外的养子,我带你去他坟前,请他发落吧。”
张开钱疑惑的抬起头,有些奇怪杨二郎怎么对他的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
下一刻,一道风卷过,沈愚山与张开钱的踪影几个跳跃,水魃咚咚咚大踏步紧跟,很快就消失无踪。
……
……
待远离了胡家村,把张开钱丢下,另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沈愚山再次尝试将水魃收回幽冥天井。
很快,浓雾涌起,将水魃一裹,立时便成功收回。
沈愚山大感疑惑,为什么方才他试图收回水魃失败,现在又这么顺利成功了呢,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沈愚山头疼起来,这个问题看似很小,但其实很要命,万一他与敌人激战正酣,试图放出水魃应敌,结果水魃放不出,岂不是要糟糕。
沈愚山招来张开钱,试图放出水魃,果不其然,幽冥天井再次失效了。
难道说,有外人在,幽冥天井便无法使用?
沈愚山苦恼极了,这下子保密是保密了,可是很多手段就没法用了。
“算了,等找个机会问问师父吧,先去竹山。”
沈愚山拽着张开钱,迅速奔赴到竹山。
如此急促的赶路,张开钱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不过沈愚山一点儿也不可怜他,虽然是古仙剑派那两个弟子主使,但张开钱毕竟参与了此事,他岂能给半分好颜色?
赶到古坟,沈愚山把张开钱丢在张员外墓前,张开钱吓得浑身哆嗦。
待到张员外的魂魄显现,沈愚山忽然明悟:
“师父说过,人族的魂魄是最难羁縻的,若非幽冥天井庇佑,师父的实力都逃不过七日暴晒,可是张员外居然能在古坟羁縻这么多年,难道说这也是我祖父的手段?”
沈愚山咽了口唾沫,愈发觉得祖父深不可测。
只是,沈愚山有些心疼那些被烧掉的符药法器了,若是留他七件八件,那该多好啊。
沈愚山把事情原委告知张员外,请张员外决断,张员外只是长叹口气,说道:“任你处置吧。”
沈愚山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事,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从张员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孤寂寥落。
魂魄羁縻红尘又如何,旧时故人一个一个离去,悲苦孤单又有谁人知。
沈愚山看了看张开钱,苦恼了片刻,索性从大师姐的乾坤袋中找了根绳子,将其绑在了竹林里。
相信每日晨昏都要散步的乔儒先生一定会发现,乔儒先生也定然会从张员外口中得知真相,具体该如何处置张开钱,就让乔儒先生头疼去吧。
沈愚山向着山头,竹林书院方向深深作揖。
然后,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
此去,少年远行,天高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