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哥,换班了。”
林三绷得笔直的脊梁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快速变形,他对着前来换班的缉妖卫点点头,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言语。
哒……哒……哒。
夜晚的缉妖司比不得白天时的人声鼎沸,林三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院落中。
在穿过二堂到了供长官更衣休息的穿堂边上时,一声让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呼唤让他停下了脚步。
“林三,过来。”
千户大人?
林三死寂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感情波动,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穿堂。
迎面坐着一名身穿黑金色制服,头顶缕空斗笠看不清面貌的男人。
“千户大人……”林三开口略为费力,他伤后就沉默寡言,不甚与外人交流。如今刚出声就破音了,声音尖锐而嘶哑。他好好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身着黑金色制服的男人用手敲了敲一旁的桌面,示意林三看向这里。
桌面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麻布袋子,略微鼓起。
“这是你这个月的饷钱,拿着。我准你一个月的休沐假期,这个月在家里好好调养身体,就别来缉妖司了。”
林三闻言,苍白的脸色逐渐涨得通红,一口气憋在心口堵得他恨不得拿起袋子狠狠砸在地上,他喘着粗气,眼神悲凄:“千户大人!卑职残躯仍可以为南楚万民奉献一切,为何如此羞辱我!”
“你本农户出身,你家里为了给你治伤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男人将斗笠上的帘布往下拉了拉,更好的将全脸遮住。
他起身将钱袋塞进林三手里,紧紧握住他的手,声调又降,显得更为沉重:“莫要自责,莫要悔恨。只是最近缉妖司太乱了,你有伤在身,听我的话,回去吧。养好伤后,你还是我旗下副将。”
林三低头,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
……
“大人?”李嗣的呼喊声又一次出现,将余征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没事。”余征揉了揉眼睛,他刚才似乎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见了些场景。里面那个林三各种情绪交汇在一起极为复杂,让他感到更为压抑了。
这张笺纸……
余征隔着衣物感受到笺纸的形状,那个林三应该就是这张笺纸的主人了。
那个看上去倔强得要死的人,死了之后也给人添了不少麻烦。
一行人走在通道中,除了脚步声外,能听见的也就只有一声声或急或缓的呼吸声。
阴冷诡异的环境下,换做是普通人走到这里,十之八九已经瘫软在地无法前进。缉妖卫们的心理素质在这一点上就已经早已超出普通人不知道多少。
随着他们的深入,离书厅越来越远。
那颗如同刚被从眼眶里拽下来的眼珠又一次悄然浮现,它静静地悬浮在入口,在黑暗处注视众人的背影。
“林三……”眼球旁烟雾缭绕,恶毒的声音响起,似乎完全不担心走在前方的九人听见。
“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传出的声音微微扭曲了一小会儿,随后声音居然听起来有些虚弱,“希望……你放聪明点。”
幽静黑暗里,没有人回应它。
前方。
铛——
某种锋利金属物体刺在坚硬的物体上发出的声音从打头的李业方向响起。
自从他们进入郢都缉妖司后,手中的照明物都极难点亮,只能依靠夜行视觉。
“李业,怎么回事?”李嗣背靠着李业宽阔的后背,侧头发问。
“腰刀!俺的腰刀不见了!”李业在听到声响的同时,摸向腰间佩刀的手就摸了个空。
余征伸手把李嗣往边上推了推,双眼中萦绕着淡薄的黑雾,集中注意力往前看去。
前方是一块坚硬的石壁,李业的那把制式腰刀竟正正插在石壁里。
能在李业全然不知下将他的腰刀窃走,还没有引起余征的注意,说明那个东西——刚才有瞬间杀死一行人除了全副武装的余征之外,任何一人的能力!
“这是在示威。”余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犹豫,他脑海中还在思虑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没注意到李业已经走上前去。
锵啷一声,李业将腰刀拔出。
余征猛然从思绪中惊起,未多考虑,黑雾缭绕间整个人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暴起冲刺而出!
李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那壮硕的身躯竟然被余征抓住衣领往后摔飞出去!连着撞倒了两人才堪堪停下。
李业原来站立的地方,一根石刺从地面探出!黝黑的外形上还残留着黑红的干涸血迹。
随即,地面忽然间剧烈抖动起来,如同强地震来袭,通道两旁的石壁伴随着噼啪噼啪的声响布满了深深的裂痕!
八人大惊失色,倒下的三人连滚带爬总算站起。
余征后撤几步,对着前方无路的石壁,吸气屏息。同时右手握拳缓慢向后抬起,手甲关节处的尖锐发出轻微的低鸣,似是无法承受其中巨大的力道。
“超重!”
余征从全覆盖的面甲内传出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闷。
陡然间,整条弓起的右手臂从拳前端开始爆闪出炫目的白光,如同在强气流的干扰下疯狂扭动闪烁!
在扭曲空气发出的尖锐鸣叫之下,余征身形在原地闪烁出撕裂般的轨迹,人在瞬息间就闪现到了石壁近处。
重拳出击!
石壁在众人的眼里分解破碎成无数细小的尘埃,露出后方的黑暗。
“重整队形!李业!跟在我后面!全部人往前冲!”李嗣大声嘶吼道。他一手握住丙-104,一手横刀在前,身先士卒冲进了前方的黑暗。
后方众人紧随其后。
落在最后面的缉妖卫名为周逊,他满脸慌张,脚步混乱。
他们全队七人,除了李嗣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缉妖卫外,全是西秦七百年三月征募而来。
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而已。
他看向前方李业的眼神中有些怨气,但现在情况紧急,不得不抓紧时间跟上。
余征一拳将石壁轰为齑粉后便转过身死死的盯着后方,在黑雾加持下,他能将后方的场景尽收眼底。
“噫……嘻哈哈哈……”
黑暗未知的角落,疯狂的呓语蜿蜒盘布,被剧烈震动的环境震散在空气里,阴影中好似无数怨毒的灵体狰狞而来。
“来……来……”
周逊和余征擦肩而过,突然站住。
他现在满耳都是那令人恐惧的疯狂呓语。
“噫嚯嚯……来……来!”
呓语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贴在他耳边,甚至还有微弱的气息刺激着他的耳腔,毛骨悚然。
脸颊上传来冰冷的、像是指甲在脸上轻轻滑动的触感。
“来!来!”
“憎恶!”
“仇恨!”
“嘻哈哈哈……”
周逊的扭曲的脸上青筋毕露,鼻翼侧面和太阳穴上的醒神丸膏状物迅速干瘪裂开掉落。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本来应该好好的在镇抚所里休息的……
凭什么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成为四天象……
凭什么我要死在这里……
凭什么!!
周逊的眼白彻底消失,全黑的眼眸流露出疯狂的恨意。
哧啦——
缉妖司制服上身爆裂开来!
他的胸口,赫然纹刻着一只狰狞的鬼头。
此时,鬼头上光影交错,正大量散发出黑色的烟雾,钻进他的鼻孔、耳孔等七窍之中。
“啊啊啊!”
周逊的眼睛时黑时正常,他忍不住哀鸣出声。
余征快速调转身体朝向,肩甲剧烈碰撞声传进他耳朵里有些刺耳。手中的归墟剑体纹路快速由剑柄从下往上点亮!
“大人!我要失控了!”
“杀了……”
周逊痛苦万分的话语还没说完,他因剧痛而高高仰起的头颅咔擦一声,竟然彻底……往后昂去!
他脖子断了,头颅倒着软绵绵的垂在脖颈上。
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停止下来。
似乎有什么充满恶意的不详在他身体里复苏,正死死盯着余征!
余征面甲覆盖下看不清表情,他驱使着归墟剑一剑从周逊胸口刺进,从背后挂着的头颅额前刺出。
反手一拧。
余征松开握着剑柄的手,双脚并拢,手并成刀,快速又短暂地行了一个军礼。
“辛苦了。”
三个字的低语,似乎饱含着什么情绪。
剑光大放!
周逊的身体如烟般飘散。
似乎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一块绑着绳子的小巧木牌掉落在地上,上面刻着蝇体小字:咸阳缉妖司南镇抚所甲丁队缉妖卫,周逊。咸阳人氏,生于咸阳六百七十七年。
余征将木牌快速捡起塞进怀里,深深地往后方的黑暗看了一眼。
后方的场景,居然就在余征眼皮子底下,如飞灰一般破碎、飘散。只剩一片虚无。
西秦七百年七月二日晨十时整。
南楚三百二十一年七月二日晚二十二时整。
余征转身,一头扎进前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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