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二日,屠三娘口中的“主子”,并没有如期而至。
于是,接连好几天,云佑都只能百无聊赖的待在裙楼里。
头两天,云佑还被束着手脚,遇到喝水、方便、上床,下床的事情,便四处使唤人,守门的小哥被她闹得烦不胜烦,求着屠三娘解了她的束缚。
这两日,屠三娘似乎很忙,不太顾得上她,于是手脚能活动自由的当晚,云佑便企图逃跑。
裙楼的房间除了回廊方向的门窗以外,没有临街的窗户,只能爬梁上房,结果刚上房顶,还没想好怎么出去,就被屠三娘逮住,不留任何情面的扔回屋里,还留下一句话:敢给她松了绳子、下了门锁,就晾她没那个本事跑路。
一开始云佑只是单纯的想逃跑,结果被屠三娘这么一激,十分不服,为了证明自己有那个本事,于是再接再厉,然而每次都被屠三娘逮住,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屠三娘虽每次都将云佑捉回来,每次捉到都没好脸色,但从未动手伤她,也从未叫底下人对云佑如何。云佑发现了这一点,便尝试着为自己争取更多自由,至少自由出入房间,上个楼下个楼的,就别管她了吧。
因此,她又一次逃跑,惯常被屠三娘逮住,屠三娘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老娘不收拾你你当老娘吃素的吗?每天这么来一遭,老娘成天就盯着你了!事情一大堆没那个功夫!再跑打断你的腿!”
云佑回想起初次见到屠三娘时那股妖娆撩人的劲儿,再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冒烟的大姐,目瞪口呆,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卖乖道:“三娘,您看,打断我的腿,您就交不了差了,不如这样,您让我能在这里自由活动,我呢,就再也不给您惹事儿了?”
房顶上冷风呼过,屠三娘双手抱胸,挑眉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胸口的云佑,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竟然还敢讲价钱,当真是这两天给他好颜色,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了,然而转念又想,就算想给他点颜色,这里也没人敢,虽不用供着,但绝不能磕着绊着,念及此处,料想这小子左右跑不出这围楼,便冷声道:“我可以让你在这里相对自由的活动,但有几点你记好了。”
“嗯嗯?”
“第一,房顶就别想着上了,我来不是逮你,是不想你碰了禁制变成残废,所以你自己掂量。第二,裙楼里除了自己的房间,别想着串门儿,免得看见什么睡不着觉。第三,院子里你哪儿都可以去,包括正殿,但不能碰殿里的牌子。以上三点,你记好了,否则我就让人将你捆起来吊在院子里。”
能让屠三娘松口,云佑觉得已经不能更赚,于是见好就收,乖乖应下。见云佑乖巧的模样,屠三娘瞪她一眼,飞身回到回廊里。
云佑离开前,回头仔细看了看房顶边沿处,才发现隐隐透着银光,如屠三娘所说,这楼果真设了禁制。
“还不下来?!”屠三娘咆哮。
云佑一个机灵,赶紧下去,乖乖溜进房间里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云佑盘算着以后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得好好找找师傅留给自己的匕首和地图,省的哪天万一跑了,还要回来管他们要。
自从屠三娘解了云佑的禁足,云佑便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最大化,天井里刨坑埋土,矮殿后面用柴火堆房子,偷跑进厨房用面团揉小人儿,每天变着方儿的忙活。而群楼里来往的人,表面上对她皆视若无睹,实际上每天她干了什么,屠三娘都一清二楚。
可云佑不管,混天混地,绕是比在三垣宫的时候还起劲儿,几乎将这地方里里外外都倒腾了个遍。不过,那个放着一堆诡异令牌的地方,云佑是不去的,鬼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用的,并且那里门窗敞开,一览无余,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
半月过去,这天正午,天晴暖阳,云佑躺在天井里的大榕树上,感受着北方难得的暖意。树下走过两人,正嘀咕着什么,云佑惯是乐于偷听,加之听力奇好,因此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入云佑耳中。
矮瘦的那个说:“可抓紧吧,晚上主子就到了。”
高胖的那个憨声憨气:“猴儿,为啥主子要突然搬去后院儿呀,之前主子一直住的那间屋,俺看就很好。”
矮瘦:“你看个屁,上头说要换就得换,咱赶紧把主子的东西收整好咯,不然三娘回来抽你。”
高胖:“你说,这后院儿得隔出来个小厢,主子是不是带了谁回来啊?”
矮瘦:“我说个屁,主子的事情我能过问?”
高胖:“哦。主子不是半月前就要回来嘛,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矮瘦:“才个屁,要不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王八羔子伤了主……”说了一半,赶紧捂了自己的嘴。
云佑:“我说,你们主子是不是‘买’我的那个‘主子’啊?”
矮瘦:“买个……卧槽!”猴儿听的云佑突然插话,顺口就接,接了一半,发现不对,回头便见云佑坐在身后的榕树上,晃荡着腿儿,笑容灿烂。
云佑一纵身,树上跳下来,背着手朝两人走过去:“你们的主子,应该就是买我那个‘主子’了吧?唔,这么些天没来是受了伤?怪不得屠三娘最近这么忙。啊,原来北疆最大的土匪头子不是屠三娘,这么说伤你们主子的……”
高胖指着云佑粗声打断:“你,你住嘴!再瞎说让灵猴撕了你的嘴!”
见高胖神色,云佑笑得更灿烂了。
灵猴扶着额头,脸色阴沉,但还是拱手抱拳:“小公子,你的脑袋瓜子还小,少动这些脑筋,我们兄弟俩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同您多话了。”说罢转身便走,旁边高胖子朝着云佑怒哼一声,转身跟了上去。
见两人走远,云佑赶紧一溜烟儿冲回自己房间里。怪不得这段时间以来,没人对她怎么样,原来点她的‘主子’,就是这个土匪窝子的主子,那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找她?这人和皇室、四大家族有什么关系?为何半月前这人受伤了?是否和自己有关系?
很快,夜幕降临。待得子时,裙楼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人行风尘仆仆而来。
为首是一个身材欣长的男子,披着斗篷头戴兜帽,看不清样貌,只能从他细长有力的小腿判断出年纪不大。在其身后,右侧是屠三娘,左侧是一名精壮魁梧的老者,头须皆白但精神烁烁,判断不出具体年龄,再往后是数名黑衣劲装的男子,皆身形矫健。
院里整齐有序的站了一堆人,寂静无声,年轻男子略微停顿脚步,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直接步入矮殿中正前方的大方矮机旁坐下,老者站在他身后,目光如炬。
男子抬头露出细长的眉,眼窝深邃、眉骨突出、轮廓分明,眼睛是深暗又倒影星辰的潭水,鼻梁是直挺的山脊,他端起桌上热茶润口,薄唇微抿。
放下手中茶杯,男子的目光扫视大殿的每一个矮机,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握成拳,扣着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敲完四十二下,男子终于开口:“三娘,天枢令又少了。”
屠三娘上前一步,单膝跪下,一手握拳撑地,禀道:“是,主子,风影、雷筠、莲子。”
男子似乎叹了一口气:“都处理好了吗?”
“痕迹都已经抹了,新的人选也报上来了,还在训练中。”
沉默片刻,男子再次开口:“最近,云佑怎么样?”
屠三娘这才站起来,如同告状般将云佑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一件不落的数落了一番,最后还不忘补一句:“要不是您嘱咐我们好生待他,大伙非得断他手脚。”
“意料之中。”男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主子,需不需要叫人将他带过来?”
男子勾起唇角,薄唇轻启:“不用。”
接着,便见他拿起桌上的花生,扣在右手拇指与中指之间,中指微微用力,花生米便以极快的速度射向矮殿的天花顶,顿时房顶上一阵瓦砾翻动的声响,一人便从房顶滚落下来,嘭的一声摔在矮殿前。
所有人瞠目结舌。这个云佑,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乘大家都在院子里,爬上房顶偷听主子说话。屠三娘更是无语扶额。
云佑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打滚,天知道她摔一下比别人疼多少倍。殿内男子面不改色,眼皮都没抬一下:“云佑。”
云佑本只顾着疼,听到这一声连名带姓,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在房顶上偷听人家半天被抓了现行,这才揉着屁股和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殿里。
走得近了,云佑才看清楚,坐在上头的哪是什么年轻男子,分明是一位年纪稍长于自己的俊美少年。
云佑眨眨眼,试探着问道:“你,就是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