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老老则老矣，但一开口，其见识功底就明显超出在场所有人一大截。
叶好学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后头，而前面人头涌动，秃头大佬们纷纷和聂老讨论着。
在后面的，还有吴中尚和胖企鹅，两人正窃窃私语着。
“看上去这老头是有两把刷子呀。”吴中尚对胖企鹅低声说道。
虽未回头，但叶好学也能想象出胖企鹅正油腻的微笑着：
“聂越，空路学府械学院曾经的院长，云楚之内，能在械阵上与他掰手腕的，恐怕不过五指之数。”
两人讲话虽然小声，但并未刻意遮掩，叶好学也能勉强听到几句。
这胖企鹅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对聂越背景了如指掌，显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但叶好学并未在意太多，而是把注意力投向聂老。
面对诸多业内专家，聂老来者不拒，声音宏亮清晰，还拉来了一块白板写着各种结构公式，板书皆是漂亮的竖体，还时不时把书上的艰涩理论大段大段的流利阐明，讲到精彩处，不少人脸红头热，止不住的鼓掌。
在老先生的带领下，众人也顺利把修复的思路脉络给确定了。
这座工程宏大复杂，他们虽只负责其中一部分，但其中结构都是与四面接洽，对修复的精度要求非常高，这就需要上手的械阵师极高的水平。
赵洛很快就把队伍分成理论设计和实际操作两部分。
理论由聂老负责，操作由赵洛主持，两队人员互有参杂，便于相互印证。
叶好学本来就属于理论派，深怕露馅，便主动加入理论组，赵洛自然从善如流。
赵洛做事的效率非常高，分组分工一旦敲定就立马进入工作流程。
叶好学跟着聂老开始绕着水塔来回走动探查，把每一处的痕迹都做详细记录。
这是个不讨好的苦力活，要细致的观察和精确的记录，不需要多少械阵技术，但需要一副熬得住的苦心。
叶好学却乐在其中。
他站在空荡荡的水池中，一寸寸的往前挪，眼睛瞪大，在纸上精细的摹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械阵师都喜欢分析而不喜欢收集，但叶好学不同，他的思维速度领先在场所有人，他完全可以做到一边记录一边分析。
对他而言，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更多关于水塔的碎片。
这座水塔真的蛮老了，要不是遗迹而引起的地动，那些古老的痕迹恐怕还要再等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才能出现在阳光下。
时间在这里堆积，古人在此处的呼吸声被时光涮洗的几近抽离，但留下的残缺阵纹却让他由衷的感受到历史鲜活的脉动。
真是了不起的文明呐。
他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在庭审之时，那时他对着穹顶上鬼神征战怔然出神，短短月余，他愈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孕育的宏美光彩。
聂老很快注意到了这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安排械阵师来回重复记录，就是怕有细节遗漏，正打算自己再重新看一遍，但却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在这样做了。
他缓步上前问道：“感觉怎么样？”
在场相熟的械阵师打招呼都是以这句话开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感触交流。
叶好学没抬头，也没注意到是聂老：“不太好讲，结构具有很强的张力，却又很克制，体现在分支又多又杂，却用很硬派的秩序束缚住。
结构感太强了，修复起来很困难，要是一条线勾错，整体就非常......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用菜刀砍砖头一样咔嚓咔嚓的。”
聂老愣了一下，没搭话，慢慢品味着这话。
再抬眼时，叶好学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一点也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
这个小伙子，有点意思。
等到叶好学完工，日色也落幕成黄昏，他抬头看了一圈，水池里人已经很少了。
他摇摇头正要出来时，却发现吴尊和另一个中年人正站在池边望着塔身谈着什么，而且看身姿态度，显然吴尊更加恭敬。
吴尊在落胡宗的地位自不必多说，这个中年人叶好学却从未见过，说明不是宗门里的人，或许是某个大势力的代表？
这次修复之旅提前启程，就是因为吴尊要求赶工，说不定就与此人有关......叶好学按照原来的节奏，往两人方向走去，试图听出点什么来。
叶好学估计的一点不错，中年人正是厉器，来此看看修复的进度。
“吴尊，究竟要几天才能看出个头绪来？”厉器语气有点不耐烦。
吴尊脸上的皱纹恭顺的叠起来：“厉先生，请您放心，绝对是最快的速度。”
厉器其实也没多不耐烦，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行吧，你看着就行，对了，我最近又见着典助了，王戒这事要不要我再出声？”
叶好学心中一惊，但手势姿态毫无异动。
怎么扯到王戒了？
看来王戒应该是逃出来了，但这个中年人所谓“出声”是什么意思？吴尊和王戒不对付他是知道的，两人这一番话......
难道王戒有难？
叶好学心思敏锐，眨眼间不仅猜透两人身份意图，还将王戒之事猜出。
吴尊摇头：“这个小伙子放在监牢里就行了，等到遗迹事毕即可。”
看来王戒现在在监牢，吴尊使用手段便是让他避开遗迹，为的应该是吴中尚。叶好学脑中飞转。
这件事立马提到首位，修复水塔的事都得往后挪一位。
王戒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甚至是前世今生中都为数不多的朋友，叶好学相信他，而王戒也信任叶好学。
虽然以王戒的身份地位，宗门可能只是略施惩戒，不大可能痛下杀手。
但有吴尊插手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穿越以来，叶好学在这个老人面前屡屡吃瘪，一旦牵扯到吴尊，叶好学就必须打起十分的精神来。
吴尊和厉器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必须要保证王戒的安全，叶好学看着两人的背影，下定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