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吉时快要到了。咱们早些准备着。”一道稍嫌沧桑的声音在赵羽儿头顶响起。
赵羽儿现下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能目光下移，见一双颜色灰朴，但是绣纹却又精致的鞋子。想到原是有人来接她出去了。
赵羽儿笑笑:“有劳婆婆了。”
那老婆婆右手在自己面前对着空气虚虚扇了两下，“姑娘客气了。一会礼成，您便就是这恭安王侧妃了，奴婢还要尊一声娘娘呢。”
赵羽儿点点头，不曾作答。她将手慢慢的伸出来，好像是阁中小姐的羞怯样子。婆婆扶着她的手，“姑娘小心着点儿，可千万别摔着碰着。”
老婆婆目光在赵羽儿的手上稍作停留。赵羽儿原是府中婢女，虽平日做的事情不算太多，但是手终究不能像那些正牌人家的小姐那手一般娇嫩。人家小姐十指仿佛削尖葱似的，水灵灵那般。赵羽儿的手，便有些粗糙了。
赵羽儿走了两步，“婆婆，韵衫呢？”
老婆婆道:“她先前惹了姑娘不快，奴婢便让她旁地儿待着。”
“叫她过来吧。”赵羽儿道:“她与我也算得上情分匪浅，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得在场。我方才能安心。”
未几，韵衫便走来，“娘娘，奴婢方才说错了话，您千万别动气。这大喜的日子……”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细如蚊呐。
“不妨事。方才是我有些言重了，你以后牢牢记着这些事情便是。”
“是。”
婆婆在一旁白眼快要飞上了天。这赵羽儿，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这还没礼成呢，就这般欺下人，以后还了得？
自然，心里这么想，面子还是要做足的。府里待了这些年，婆婆也算是半个人精了。
大厅之上，热闹非凡。人人都想目睹一番这侧王妃是怎么的一位女子，能叫恭安王不图利益。
正是嘈杂十分，众宾客皆听得门廊外头一声高呼，“王上驾到。”众人皆神色肃穆，纷纷跪下，高声迎道:“臣等，参见王上。
“免礼。”萧淮将手一挥，步伐轻快的走进来，径直往上座去了。他道:“今日是皇叔的大喜之日，朕也是图个热闹，沾沾喜气。各位爱卿便不要拘束了，该怎么样便就是怎么样。”
“王上来了。”萧熠微笑的望着他。
“皇叔大喜的日子，朕自然要来。”
“臣蒙受皇恩，感激不尽。”
不知外面谁高声喊了一句，“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于是大家都眼光纷纷往门外落去。
这女子说着一袭红色织锦嫁衣，衣裳上头绣满了金线飞鸟，神态栩栩如生。腰间一根明红色的腰带，上面是玄色的云纹。束腰一起，便显得身形瘦削，婀娜多姿。颇然有一种飞燕立于莲上之感。只是这女子行走姿态，还是多少扭捏了些，少了点自然的倾城脱俗之势。
萧淮道:“恭喜皇叔。”
萧熠摆摆手，竟是不回答萧淮的话，兀自端起酒杯，对着众位宾客一饮。萧淮倒也不生气，只是抱胸笑看萧熠。风轻云淡的好像自己的权威未被人忽视一样。
在场所有人讲话的声音都渐渐弱下，看着这有些诡异的一切。
赵羽儿满心怀着忐忑和憧憬，由着那婆婆和韵衫将她牵进门来。被盖在红盖头之下，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外面的声音渐渐落下。
她咬咬牙，心道约莫是这些人看不上她的出身，都不说话了吧。
呸，一群势利眼。真让人讨厌。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待到礼成，一切便都是名正言顺，旁人再怎么碎嘴都是没用的。
她正心里面“斗”了一个起劲，就听见一道男声响起。这声音于她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萧熠。
萧熠道:“感谢各位今日，能够来参加本王的喜事。不过，在此之前，本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在场的各位宣布。”
赵羽儿彼时已经被婆婆与韵衫送到了萧熠身旁。萧熠这般推了礼，任她在旁边孤零零的站着。赵羽儿忽而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她默不吭声，旁人的注意力尽数在萧熠身上。一时间，尽是无人记得这个沉默的新娘子了。
萧熠道:“本王，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萧淮挥扇道:“皇叔真会挑时候。这羽儿姑娘就在边上站着呢，皇叔竟然撇下她要讲什么劳什子故事？！”
萧熠深深的望了萧淮一眼，而后才道:“此事关乎先皇遗命，关乎皇家血脉，更关乎国之根本。身为大煊王爷，是断断不能够袖手旁观的。”
萧淮耸肩，“请讲。”
萧熠娓娓阐述:“从前一个女子，才冠双绝。都城男子请来的媒婆要踏破她家的门槛儿了，也没能将这姑娘娶到手。这女子有自己的傲气，她设了一道对联，谁若是能对出下一联，谁就是她的如意郎君。”
萧熠继续说道:“过了许久，某日这对联竟是被一个男子破了。便同大家想的那般，这女子对男子倾心，二人很快便喜结连理了。岂料女子却是心志不坚之人。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将她当作心头一抹皎洁月光。男子天真的以为，只是她的青梅竹马单相思罢了，便未曾放在心上。他就是那么信任这个女子。”
萧熠见宾客哑然，便坐下来，继续讲他的故事，“可是，随着时间的飞逝。这位男子越发的明白，女子与那青梅竹马之间，是有私情的。即便如此，男子也未曾迁怒于女子，而是将青梅竹马驱逐了。可那女子偏生的冷血薄情，偏偏不领这个情。在某个雨天，她逃走了。后来男子再找到她，却发现她已经有了孩子。让男人心中宽慰的是，这孩子经过了滴血认亲，确认是他自己的儿。男子便将这男孩带了回去，并且死后让他继承自己的全部家产。”
众人面面相觑。在座有些资历老的，纷纷皱起了眉头。
萧熠环顾一周，刚要说话。却听得“啪啪”几声，响亮的掌声。
萧淮收回手，“皇叔讲的果然是个好故事，可是，这羽儿姑娘还在这儿站着呢。皇叔莫不是打算把故事讲到晚上？”
“王上，莫要着急啊。还有最后一点点，听完不好么？”萧熠笑的志得意满。
“皇叔随意。”
萧熠道:“这个男孩，名叫萧淮。”
在场所有人都背后一紧，萧淮萧熠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经很明显了……各位纷纷在想，这恭安王是不是因为云符被收回，有些受刺激了？！他今日这般，便足够被打入牢中了。
萧熠道:“以上，在座有些在朝老臣，应该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点的。接下来，本王要说的，便就是鲜为人知的一个版本了。那个女子，生了两个男孩，一个是九月初，另一个六月中。九月初的孩子，便叫萧淮，是先帝的亲生子。六月中那位，取名萧燃。第二个孩子，推算一下时间，过早了点。算算日子，那时间先帝根本不在究阳。”
“啪啪”又是两声清脆的掌声。萧淮面色不惧，带着笑容:“皇叔翻这种陈年往事做什么呢？还有，有些事情知道的不清楚，便不要乱说。凭你也配提母妃？”
萧熠亦报以微笑，“今日所言，皆为了接下来一句话。你不是萧淮。你是萧燃。你顶替了萧淮的身份。王上，本该就不是你！”
此话一出，满座皆震，面色骇然，久久未能出声儿。
萧淮眼眸眯了眯，“你如今这般辱上，看来朕是不能客气了。”
“王上急什么？不先看看证据么？”萧熠拍掌两声，离笙便拎着一个老妪进来。那老妪年岁是高了，双眼都浑浊不堪。
“这位，便是白府的管事婆婆。当年顾皇后在究阳，没少借着究阳白家的帮助。”
萧淮临危不乱，反倒点点头:“说的倒是。这是钱婆婆。”
那老婆子一见萧淮，便往前凑上去，口中不停的喊着:“小燃，小燃。”
萧淮抬眼望向萧熠，笑意盈盈，似乎在问，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呀？
萧熠眉心一蹙，“把那几个都带上来。”
三三两两又进来七八个男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萧淮嘿嘿一笑，抖着扇子，一个个数过去:“这是青花，莲嘉，汤蚺……”他用扇子敲敲头，一只眼睛眨了眨，“时间隔了许久，记不清了。皇叔还多见谅呐。”
萧熠道:“这些人都是本王费心才找回来的。当年白家家道中落，这些人都纷纷去了别处生计。如今再回来，聚首一番，倒显得格外真挚呢。”
宾客之中，章鹳开口:“你们来，为了什么？”
那七八个男男女女伏身在地上，只是不停说道:“当年顾皇后娘娘，确实生了两个儿子。今日这位，不是萧淮，而是萧燃。”
萧熠背手笑笑，望着萧淮。
萧淮饮了口酒，“皇叔这是饥不择食了么？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嘴里塞。容易坏肚子。”
章鹳也言:“王爷未免太过武断。这些人这般统一口径，却不想王上离开究阳是几岁？他们怎么偏记的这么牢？一见就咬口乱造王上的身份？若是这为心思不正之人一场局呢？王爷听信小人谗言，今日所作所为，实在大逆不道。恕老臣无法再参加下去婚礼了。”
萧淮道:“章主司，留步。朕倒是好奇，后面还有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