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负手而立，于窗前俯瞰。百灵笼中又又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他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蹀躞而行。往百灵笼中投喂了一些小食，见到又又翘着短小细腻的小尾巴，欢快的啄食，于是便伸出修长的手指逗弄道:“你瞧你，吃的愈发肥硕了。要是再过个一个冬天，恐怕等你娘亲回来见你都要认不出了。你还哪有当时见你那小小可爱的模样？”
连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在他身后已经待了许久。
萧淮微微侧颜往后望去，停下了投喂的动作，他转口问道:“是有什么结果了吗？”
连晟面色一凛，“微臣想，里应外合的那人大概就是柳丞相的干儿子，禁军副统领柳意疏了。”
萧淮眉头一皱，宽大的袖袍甩起，“什么叫做“想”？你知道的，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连晟道:“请恕微臣方才唇舌笨拙，已经确定就是柳意疏了。想必此事，柳丞相也有参与。”
萧淮不怒反笑，眼角闪着诡谲的光。他兀自颔首，不由抚掌大笑。开怀如斯，若冰石击玉，清然泠脆，“此事倒是好得很。这样，也就省的朕再想办法如何叫老狐狸露出马脚了。”
“王上打算做些什么呢？”
“恢复你禁军统领一职。只是在此之前，须得让柳意疏露出马脚才是。如今他暂代禁军统领，朕虽然能使你恢复其职，可他却不愿甘心让步。势必会争出你死我活。这条道路一旦让他打通，他自然是不愿意放手的。但也正因为这条道路被他打通，他不愿意放手。所以一定会做些什么。”
萧淮轻轻拍了拍连晟的肩膀，“恢复你禁军统领一职的风声，暂时要先透出去。这段时间你要自己注意安全了。”
连晟沉声应道:“微臣明白。”
连晟走后，萧淮一个人，也没有让小庆子跟着他。他自己一个人踱步到了天青亭，站在上面俯瞰这宫中的一切。
突然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自己的背脊往全身漫去。他自嘲的想到，或许这种感觉就是古人常说的高处不胜寒吧。
柳老狐狸，到底是得了什么样子的好处？竟然愿意帮着萧熠里应外合。现在萧熠可不能予他些什么……
此事定然的究极清楚才好。
***
晚间。
连晟独自一人走在街头，手上拎着陈年的桂花酿。他将它提了起来，放在鼻尖细细嗅了一番。只觉得酒香扑鼻，清新动人。
今天晚上，他这是打算去水鉴司同章鹳一同饮酒。
前不久的时候，章泓嘉终于与他表了心意，原本以为会遭到章鹳的极力反对，却不想着老头儿胡子一捋就同意了。
连晟原本还在担心周渐笙是怎么想的，却不想他抬手，微微一个鞠躬，沉声便道:“既然嘉儿喜欢你，那你就是好的。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再过多叨扰。也请你珍重，你一定要爱护她，呵护她。切莫对她不好。”他转过头，脸上闪出一丝可疑的红晕，“如果你这般对她，那就别怪我周某人对你不客气了。”
这话乍一听土的很，所有落俗的戏本子里面都会这么说。
但是连晟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豪情壮志。于是他也郑重的点点头，单手抱拳，“连某明白了。”
周渐笙道:“以后就随嘉儿一样，叫我师兄吧。”
“是了，周师兄。”
回到现在这个时候，连晟心想，也不知道这一壶酒章老会不会感到满意？！
正是这般想的时候，忽然耳侧传来一阵阴风。
连晟下意识一闪，鼻尖感受到一丝冰凉。滑到他鼻尖上的是一柄寒光利剑。那人身穿一身利索的夜行衣，招招狠快伶俐，直中要害。
情况实在危急，连晟实在顾不得情况，便将桂花酿往那人身上猛然砸去。那个黑衣人飞身一闪，如此这般就让连晟找到了破绽。今日连晟出门，身上并没有配剑。只是腰间藏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他利落的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作势要往那人左侧攻去。那人下意识就往右侧躲，却不想连晟方才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罢了。连晟这人出招也是奇特，他不往那人的要害刺去，攒到往他的胳膊刺去。
那人倒是不曾想到连晟居然出招如此，猝不及防就被挑断了手筋。咬着牙关倒在地上，死都不肯发出一声声音。
连晟见他倒地，便连忙蹲下身解开他的口罩。就是在此时，身后突然齐刷刷的冒出来四五个刺客，个个手持大刀。每个人的脸都紧紧的蒙着黑色的面罩，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闪着冷峻的寒光。
连晟心中一跳，站起身道:“我倒是说这人怎么这么弱呢？原来就是在等着这种机会。”
那刺客之中有一个为首的说道:“若然我们几个同时出现，恐怕今日不能围你。”
连晟耸耸肩膀，“难道现在这样的场景，会跟方才你们一起出来有什么差别吗？”
那人得意洋洋地说道:“自然是有差别的。连将军，难道你没觉得手上无力了些么？！”
言至于此，连晟下意识眉心一跳，心中一沉，现在果然如那人所说，手脚发软，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不清。
那人冷冷一笑，侧首对另外几个人利索的下命令:“上。”
听闻此言，另外几个人都已经摆起了架势想要前来擒住连晟。
连晟心道:糟糕。
就在一刹那，从暗处飞来一只飞镖，正中站在连晟正前方那人的眉心上。那人连眼睛都未来得及闭上，就只直直的倒地了。
另外几个刺客大惊，动作也慌乱起来。他们左右顾盼，企图找到那个在暗中对他们施以暗器的人。
但是自然，他们不会找到。
因为另外几只飞镖也在非常迅速的时间之内，将他们一一击倒在地。
连晟往飞镖飞出来的方向望去，那里正好走出一个男人。
身形高大，肩膀宽厚。他面容坚毅，紧抿着嘴唇，不苟言笑。
连晟道:“周师兄？”
来人的确是周渐笙，他见到连晟，淡漠的点点头。蹲下身子仔细察看那几个刺客。
连晟道:“这几个人是都死了吗？”
不怪他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他现在四肢发软，眼前也是模糊不清，根本没法蹲下来确定这几个人的情况。他只知道，这几个人除了第一个被命中要害其他几个几乎只伤及了手脚而已。可是他们全然倒在地上，不发出一丝声音。这其实很不正常。
周渐笙道:“并没有死。除了第一个死了，其他人只不过是受了些小伤罢了。那飞镖上面我涂了些迷药，他们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毕竟，还要将他们带回去问话不是？”
“原来是这样。”连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连某多谢周师兄救命之恩。今日救命之恩连某无以为报，他日定当以性命相送。”
“谁说无以为报？”周渐笙拍拍手，怡然自得的站了起来。他双手环抱着胸，看着连晟，“我现在倒有一个忙需要你帮，不知道你肯不肯呢？”
连晟问道:“什么忙？如果在下能够做到，定当尽力而为。”
“无需尽力而为。没有那么的难。我要让你帮的忙是，让你放弃嘉儿。你可以做到吗？”
连晟正色道:“这件事情恐怕不行。任何事情连某都可以让步，唯独她是绝对不可以的。”
周渐笙笑了笑，“瞧你这样子，我跟你开玩笑罢了。既然师妹选择了你，那我自当祝福。倘若我对你心存芥蒂，今日也不会救你。只需要回去跟师傅说一声，我失败了。那完全可以。”
“这点连某知道。”
周渐笙歪着脑袋，自上而下俯瞰那些倒地的蝼蚁们。他将手搭在下巴上，食指下意识敲了两下，“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我可不帮你搬走。”
连晟道:“还是要有劳师兄。师兄现在就算不帮连某，可是这个地方距离水鉴司最近，等连某缓了过来，还是要去水鉴司搬救兵的。章老那么看重师兄，自然会派师兄前往。到时候岂不是要麻烦师兄又多走一趟了？”
周渐笙道:“我算是知道嘉儿为什么喜欢你了，原本我当你是个榆木疙瘩。没想到，这有些跟嘉儿相似。”
“什么意思？”
“今日如果是那丫头在，她也会说出同你一般的话。所以，我输了。帮你就是了。”周渐笙抬首望了望今夜的月色，“对了，青石镇没有守住你知道的吧？”
“此事恐怕整个大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是啊，所以柳丞相连日来在朝堂之上弹劾连老将军已经老了，已经不适于从军打仗了。”
连晟道:“哦？这么说来柳丞相已经有了意中人选了？”
“你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我倒是比较好奇，他能推荐谁来代替家父的位置？”
“柳意疏。”周渐笙直直的望着连晟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怎么会让他去？他是糊涂了么？柳意疏是禁军统领，誓死都要护卫皇城安全，他去那么远打什么仗？”
“恐怕那只老狐狸现在根本就不怕吧。”
“他凭什么不怕？”
“你知道，与萧熠勾结的人几乎已经被一网打尽。可是柳丞相却能从中全然脱身而出，可见其人城府之深。”
“我其实也有点猜到了。只是我奇怪的是，现在萧熠不知所踪。柳丞相与他，不应该还有什么交易才对。现在萧熠肯定是一无所有，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权势滔天的恭安王，到底是何必呢？”
“那我就无从得知了。这些事情不过是我猜的罢了。不过……”周渐笙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刺客，“这些刺客是谁的人带回去拷问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