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一旁侍奉，她走到殿中，那儿摆着一顶鎏金飞鸟衔环铜炉。她又取了香丸，添好了香，而后静静回到常知忆身旁，温顺低首。
赵图南闻到这香与方才所焚的有些不同，朦胧中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又不能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撒泼赖皮的嫌疑，便登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她伏身行礼，“昭仪娘娘，臣妾这便不打扰您歇息了。”
常知忆求之不得，阖眼懒洋洋吩咐道：“凌霄，你去送一送淳嫔娘娘罢。”
凌霄将她二人送出这屋子时，赵图南侧首，又细细闻了闻，她问凌霄：“这是什么香？怎的从未闻过，倒是挺特别的？”
凌霄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青瑶姐姐会调香，这好像是青瑶姐姐合的香丸。”
赵图南恍然，怪道她觉得香味似曾相识呢，原是从前在青瑶身上淡淡的闻到过。
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呐……
她又继续问道：“素日里昭仪娘娘常焚这个香？”
凌霄点点头，目光中透着疏离，显然对赵图南问东问西的行为有些警惕。
宫人中都在传，唱晚入了察镜处，淳嫔多次顶撞惠贵妃，此事怕是不简单。常昭仪素来与惠贵妃娘娘交好，淳嫔方才又与常昭仪言语间针锋相对，颇有剑拔弩张一势。
她可得小心着点儿。凌霄面不改色，又对赵图南说道：“回淳嫔娘娘的话，这种香昭仪娘娘有时候会添进，有时候并不会。”
赵图南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昭仪娘娘焚的香就是不同，叫人闻着便觉得眼前现出了宁静悠远的画面。”
凌霄带着赵图南与涧心往芷兰殿门口走，“淳嫔娘娘，昭仪娘娘还有些不适，奴婢便就送您到这了。”
赵图南微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暗暗叫道，怎么萧淮还未来芷兰殿？正不知该如何处之，远远地她便听见小庆子的声音了。看来萧淮来了。
果不其然，今日萧淮穿着随意，未带冠，只一根青玉发簪将墨发三千高高挽起。他又身着白袍，配以蓝色腰带，身姿俊逸。赵图南头一次瞧他还能有这般清朗的一面，登时微微张开了嘴，有些讶异。她的目光落到萧淮身后，只见一个涨红了脸，双目噙满泪水的青衣宫女，正是许久未归的青瑶。
赵图南伏身行礼，萧淮踱步至她周边，在她耳边讲着悄悄话，“怎的？朕才推迟了一小会儿，你便撑不出了，就被人轰出来了？”他哂笑，声音低低的，叫她耳朵痒痒的。
赵图南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得旁边一声娇呼，正是常知忆，不知何时出来了。她泪光涟涟，娇喘微微，一张小脸儿惨白。穿的极少，她伏身行礼的时候，几乎摇摇欲坠。
赵图南觉着，萧淮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各个都是演戏的料子。
常知忆又轻轻咳嗽几声，这厢将病中西子，弱柳扶风，美人娇弱之态演绎得更加入淋漓尽致。
萧淮疾步走到常知忆，搂着她细削的肩膀，口中关怀备至，“美人，这么冷的天，你又生着病，怎么还穿这么少跑出来？再这样，朕要怪你了。”
常知忆抬起脸，眼中泪光闪闪，“王上忍心吗？”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在此间听着极为突兀。赵图南迅速换了神色，好似方才发笑的人不是她。
萧淮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而后一行人进了殿内，这才开始暖和起来。
青瑶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常知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倒在萧淮怀里，嗔怪道：“王上怎的这么晚才来？”纵然面上如此，心中也是慌张，到底赵图南施了什么媚术迷惑了王上？怎的青瑶回来便哭成这样。
“有些事情耽搁了。”他淡淡说道。
“可是青瑶犯错了？惹得王上不开心？”
“这件事嘛，便就问淳嫔了。”他将话题引到赵图南身上，然后支着下巴，狐狸一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果不其然，一屋子人的目光一下子齐刷刷聚在赵图南身上，尤其是常知忆。
赵图南心中了然，虽是这次求萧淮相助，能够少些麻烦，但是萧淮又怎么可能真的轻易叫她过得安逸呢？罢了……至少萧淮在，唐陵照那边不用她亲自去说了。省的回头又惹得她不开心。
赵图南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臣妾的贴身侍女唱晚，前段时间因为‘盗窃’的罪名，进了察镜处。原本臣妾也是深感痛心，怎就出了这样的事，叫堇禾殿蒙羞。”她目光轻飘飘落到了常知忆身上，又轻飘飘游走了。
她又继续道：“惠贵妃娘娘得知此事，并未怪罪臣妾什么，只叫臣妾日日去看着唱晚，看能否再问出些什么？恐有遗漏。臣妾见察镜处每道刑罚均都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叫人恨不能当场死掉，免受此难。如是这般，唱晚还是咬着牙，悄悄告诉臣妾，她并未做过此事。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如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为了一己清白，又怎么能坚持下来呢？”
常知忆叫道：“都已经人赃并获了，淳嫔，你到现在都是拿着自己的猜测惑人，唱晚不过是嘴硬罢了。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在这里信口开河，犯得可是欺君之罪。”
赵图南直视常知忆的双目，微微笑道：“臣妾有没有欺君，昭仪娘娘心里不清楚么？唱晚曾和臣妾提过，臣妾与王上从宫外回来以前，青瑶曾经独自在唱晚房中待过，彼时唱晚因为忙着为臣妾准备沐浴花瓣，便没有注意青瑶。”
“本宫算是听明白了。”常知忆咬着牙道：“空口无凭的你便想将脏水泼到本宫身上。”常知忆红了眼眶，弱弱起身，伏地跪下，对萧淮说道：“原本臣妾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淳嫔咄咄逼人，臣妾不得不说。”
“王上，”她已然带了哭腔，“方才王上未来之时，淳嫔在芷兰殿中，大放厥词，便像现在这般，侮辱臣妾。她还故意尖酸挖苦臣妾，说臣妾不得盛宠。”
“真的？”萧淮声音抬高了，威严生起。
可是赵图南分明从他上翘的尾音听出了一份玩味。
这个人……大概真的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啊……怎么一点没有正经的时候。
她在心中如是批判道。
萧淮道：“淳嫔，你可有证据？”
“王上且听臣妾细细道来。当日臣妾听到此事便觉得奇怪，既然昭仪娘娘不在，青瑶理应回到芷兰殿，可她没有。那么从唱晚离开准备材料，到臣妾回到堇禾殿这段时间，便是空白的。”
她蹲下身，迫使青瑶与她对视，“你能同本宫说说，这段空白，你做了什么吗？有何人证？”
青瑶微微颤抖，脸愈发红了，还是咬牙说道：“奴婢早就回到芷兰殿了，是唱晚没有注意到罢了。又或者，她就是想要栽赃嫁祸。再说有水梅姐姐看着烟娥缎，奴婢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拿到啊。”
“哦，这样啊。”赵图南点点头，抚摸着她的脸颊，“让本宫想想，可是堇禾殿中有人见你进了唱晚的房间。”
青瑶道：“既然是堇禾殿的人说的话，那真实情况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赵图南笑了，眼神凌厉起来：“好一张伶牙俐齿！你真的觉得本宫没有法子，没有证据，就敢在王上面前这般么？青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想，你漏了什么？”
萧淮伸出食指，抚了一下自己的眉间，饶有趣味的瞧着赵图南。她威逼利诱起旁人来，倒很像模像样。他想着，若是朱量鸣没有被连晟找着，计划夭折。将来他无法从萧熠手中夺取兵权的话，有朝一日，赵图南会不会也这样对他？
呵，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