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陪着走路确实还是有点好处的,闲来无事可以扯扯家常。她说她的,我说我的。
亲人去世并没有让田芸芸整日闷闷不乐。相反地,她倒是健谈得很,完全看不出失去亲人时应有的悲痛。这是我担心的地方――没有人不会悲痛,只是深埋在心底默默承受罢了。心疾最是难治,我只能拉着她说话,跟她说说我的见闻。
我跟她说了高顺和苏明月的事,她对这些很感兴趣,反反复复地让我讲了好几遍。
“多让你讲几次,才会听到更多被你忽略的事。”
我承认我不太会讲故事,所以遂了她的愿,只要她愿意听就好,免得不知不觉中沉浸到对她父亲的思念之中。
我们现还在山里绕路,山路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得还没出林子。但好在只有一条道,长是长了些,多走几步而已,倒不至于会迷了路。
我是这么想的,但田芸芸就不一样了。她自小就没出过远门,走过的最远的路无非是山上到山下小城那一段,来回一趟于她而言,半天都不要。可这么长的路走下来,她有点吃不消。走一段便要歇一会。
你问我为什么不让田芸芸带着我飞纵,这样不是更省力?
别傻了,省力的就只有我而已。
我们是早时出发,午时越过山头,晚时才到了山脚处。山脚那有一间荒废的寺庙,墙上的红漆已经剥落殆尽,只剩一点点还牢牢依附在上,寺庙正门门板只剩了一半,另一半躺在了台阶上,从中间一处整个塌陷,看样子不知被人踩踏了多少次了。
田芸芸很担忧:“我们今晚就住这吗?”
我点头:“是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难道你想露宿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山上野兽多,我可不敢待在外面。”
“可这看起来阴森森的。”
“有吗?”我环顾了一圈,到处是破败的迹象――杂草丛生,窗纸剥落,青苔肆长;正对的大殿顶上屋瓦塌了半边,西斜的阳光照射进大殿之中,给殿中的佛像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庄严而仁慈。
我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远远的一拜。田芸芸见我这样也跟着照做了。
“好里歹是佛门净地,妖魔鬼怪什么的是不敢在这造次的。今晚就住这吧,我守前半夜,如何?”
她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
我们找到一间完好的厢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我让田芸芸整理一下床铺,自己则去了庙外捡拾干柴。让我意外地是寺庙后面有一块菜园子,无人打理,已近被杂草霸占了大片。荒废得太久,什么都找不到。
在园子中走了几步,好像有什么被惊到了,在草丛中乱窜。我驻足静静等待它现身,原来是只兔子,毛茸茸的脑袋从草中探出,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笑了笑,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夜幕降临,也渐渐冷了起来。我们两个围着火堆烤火,田芸芸带着从家里自制的肉干,用火稍微烤一烤就已经很香了。配上随身带的馒头,原本不是很饿的我,连吞了两个才满足。
很庆幸,这庙里还留了些炊具。我找到一个小罐,应该是用来煎药的。我给它洗刷干净了,煮了一罐子热茶。
火堆中的干柴燃得很旺,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和田芸芸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热茶,默默不语。
“累吗?”我问她。
她点点头,没说话。
我说道:“是苦了点,但慢慢就习惯了。”
她突然问我:“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笑道:“是啊,一开始走一天就要歇两天的,后来就慢慢习惯了。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能够碰见很多人,见很多事。
我的前十二年都是在家中闷着,从未出过远门。乘着这个机会出来,长长见识也好。”
“你是第一次?”田芸芸很吃惊。
“是啊。”我回答。
“你就不怕迷了路,赶不上考试。或者碰见其他的事?”
“想过。”我挠挠头:“不过我觉得迄今为止我运气还是挺好的。”
“那要是碰到运气不好的时候呢?”
我认真地考虑一会:“那就……到那时再说。”
“你心还真大。”
我们两个聊了很久,直到她困得不行了。我让她先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守夜。
怪事便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我记得应该是戌末那个时候,我捧着那本《神鬼志异》看得入了迷。
深秋应该算是万物俱寂的时候,夜晚是很安静的。除了几只还在活跃的暮虫,“吱――吱――”叫着。
耳边是虫鸣,风声和干柴在火中轻微爆裂的声音,一切都安静极了。
我正好读到了一章名为“山鬼”的介绍,这与我读的《九歌·山鬼》里描述的不同――前者是描绘了一位美丽,痴情的少女形象;而手中的这本书上附的图绘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人,四肢细长,长着獠牙。书中载:
“山鬼,面容怪异,喜音律,善跑,善跃。性本善,多于山林出没,惧生人。”
只这寥寥数语,就是书中对山鬼的介绍。说实话,我挺失望的――谁不喜欢美貌女子更多一些呢。
除了这些,书中还记载了些山鬼喜欢捉弄人的故事,故事里的山鬼都是些到处惹是生非,故意捣乱的形象。看来,这不知名的作者不是很喜欢山鬼啊。
“性本善,性本善,性本善么……”我不断念叨着这三个字。我想作者把它记录下来总归是认可这东西是心善的。
但心善又为何要偏偏去捉弄人呢?
惧生人,又要去捉弄人。真是怪得很。
算了,不去想它,看看后面吧。
刚看了两页,就感觉身后有一阵异动。我回过头,四下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幻觉吗?这时风势稍大了些。或许是刮风的缘故吧,我想。
低头继续看书,却冷不丁被什么砸中了脑袋。
低头一看是颗白色的石子。我好奇地捡起来看了才发现是包着纸的石子,揭开那张纸展开,上面写着一个大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