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畅园。
魏无忌手捧着鎏金的紫砂壶，小口嘬着热茶，一边儿翻着手里的扎记，一边听参谋团的幕僚袁子云汇报推演结果。
袁子云是战争遗孤，父亲生前是定北军大同铁骑的游弩手校尉。长平之战前期，定北军骑军被数倍于几的楚国大戟士团团包围，墨云黑骑军浴血奋战终于给定北骑军打出了一条通路，定北军骑军绝大部分在墨云黑骑的掩护下安全突围，除了最后负责断后的一队游弩手，他们用命给所有的弟兄挡住了攻势汹涌的大楚军队。
后来父母双亡的袁子云就被将军府收养。
连年征战，定北军上下几乎都换了一茬，这其中有家有室的将士占一小半。
更多的将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连个后都没留下。
可即便是这样，定北军收养的孩子也有很多，为此定北军干脆就成立一个少年营。
少年营里的战争遗孤，三岁开始启蒙，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十岁左右根据个人的天赋特长会被分别培养。
武道天赋好的，被化名送往各个修行门派。擅谋略通学识的，定北军负责出资延请名师加以培养，然后再酌情送往各国著名学院加以深造。
天赋不好，脑袋也不灵光但是踏实能干的就送去学习匠作，机关消息。
最后剩下的，在十六岁以后也都进了定北军步骑军，担任基层军官，三两年下来，能活下来的基本最次也得是个百夫都尉
袁子云擅谋，十岁被送往长安太学学习，十五岁中进士，入兵部观政，十七岁入枢密院，任七品给事郎中。
十九岁请调入北地，枢密院枢密使皇甫堪澄多次挽留不得，最后只能放袁子云回北地。
皇甫将军私下里和人言，袁子云弱冠之年尽显虎豹之姿，不出十年，北地必然又多了一个魏无忌。
……
刚回北地的袁子云，目前担任参谋团五品幕僚长。
“大同骑军重骑兵和河西轻骑的合并训练，计划在北城郡靠近西凉一线边境展开。
到时候也能借此侧面收集一些西凉边军的情报。”
“就按你的思路走，没什么问题。”
魏无忌对自己的这个学生很是喜欢，这家伙足够阴险，像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一时间，魏无忌有些失神。
“谋帅？”
袁子云见魏无忌状态不对，提声问道，见没有回应，就又大声喊了一遍。
“啊？吓老子一跳。还没到聋的时候呢，你喊个锤子。”
被强行拉回现实的魏无忌有些恼羞成怒。
这是在魏无忌小书房，私下里也没有外人。
于是袁子云凑上前去。
魏无忌略微闪躲。
“你小子，又想干嘛？”
“没干嘛，您手里这壶不错，巴掌大的地方能刻出布局这么完整的山水图，没有几十年的功夫，达不到这样的手艺。”
袁子云细细端详之后说道。
魏无忌很嘚瑟，喜欢收藏的人都有这毛病，尤其是遇到识货的主，三两句话就能搔到自己的痒处。
“这是茶壶张亲手制作，全天下仅此一例。”
魏无忌回应道。
将军府多半是些大老粗，哪懂这个呀。
“不对不对，这壶是好壶，可是寓意不太好。”
袁子云挠着下巴认真的说道。
“嗯？怎么就不好了呢？”
“您看啊，这里有行小字，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原文出自一百年前大周诸侯国北齐·孔稚圭的《北山移文》
说的是平步青云，升官儿的意思。您这个年纪，还升啥呢，已经升无可升了，再说，您不一直没接受皇帝的册封吗？
所以，我觉得送壶的人可能是在有意讽刺您。”
袁子云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你什么意思？”
魏无忌问道。
“我的意思是，虽然送壶的人心术不正，可这壶寓意还是好的，放您这儿不适合，放我这儿倒是正合适。
我一个五品的小官，在北地将军遍地走，校尉多如狗的环境里。想出头，可不就需要个青云直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么一说，简直没有比送我我更适合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老子呢？”
魏无忌斜眼问道。
少年营三大败类。
出谋划策袁子云，当机立断陈庆之，赴汤蹈火于文则。
当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将军府的男女老少。
那些年闯的祸事。
都是袁子云出主意，陈庆之拍板，然后于文则背黑锅。
给同窗食盒里放蛤蟆，把先生的戒尺换成红袖招的小皮鞭，给骑术教谕的战马喂巴豆，堵锁眼，挖陷坑，等等等等，简直是罄竹难书。
这其中，袁子云最是可恨，因为所有害人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老方前两天述职的时候还说，自从你小子进了枢密院，好几年没见了。这回来了也不见去家里拜见，甚是想念啊。”
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定北军骑军主帅方六合有七个儿子，大儿子的年纪都快赶上魏无忌了。
一直想要个小棉袄的方六合临近不惑之年才得了个弄瓦之喜。
所以这一家人对这个姑娘宝贝的不行，真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是立马架梯子那种。
方家小八，七岁的时候不知怎么提出想去少年营。
不符合少年营只招收战争遗孤的政策，方六合只好拉着个老脸跟谋帅求来个名额。
谁承想一个香喷喷的小姑娘，因为没有按照惯例“拜山门”，可是被这少年营三败类捉弄个坏。
回家之后没少哭哭啼啼的诉苦，要不是小娘子实在善良，估计就连陈庆之都免不了一顿好打。
虽说不能动诸于手，可是方家上下对这“三害”是慢慢的怨念。
更扯的是这方小八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越长大还对这袁子云情根深种，谁知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眼看十七八的大姑娘了，到现在都没寻人家，家里人多说几句，转身就背着个小包袱回到了少年营。
可是把方六合气了个够呛。一直踅摸着机会，想暴打一下这袁子云这无赖子。
“谋帅您忙，我这儿还有一大堆的事儿需要处理。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魏无忌回话，袁子云便往出走。
“哎，别走啊，正聊到点儿上了。”
袁子云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你给个准话，不行我和方将军聊聊？”
袁子云一个踉跄，差点儿趴地上，然后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嗳，这是个事儿，哪天和老方真得好好聊一聊，保不齐还真能成事儿。”
也不知是年纪到了，还是自己体内媒婆的基因突然运作。
魏无忌是越来越爱干这样的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