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喝酒买醉的并不多,但并不妨碍店家做推广生意。黄州城里酒家很多,大大小小,竞争相当激烈。街道上都是各自的招牌以及各店家的吆喝声。
月华楼是近几年才在黄州城里建起来的酒家,是方铎命永闲盘下来的产业,本意不在赚钱,是盈是亏方大掌门不甚在意,纯粹是让方铎在黄州城内有个可以安心走动的清净落脚点。正因为这一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月华楼吃饭的。为了让生意寥落一点,永闲绞尽脑汁想出了个贵宾制,月华楼一共七楼,一般的宾客只能在一楼堂食,而从一楼上到二楼,需要消费满一定数额,而从二楼上三楼,这个数额要翻番。以此类推,真正能上到六楼吃饭的,已经屈指可数。七楼是只有方铎能上。
本以为,把数额设定的离谱一点,就能避免闲杂人等都来月华楼吃饭。但是这个世上从来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以及有攀比虚荣之心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月华楼这样神秘操作,反而让黄州城内的老百姓们趋之若鹜,以及那些往来黄州城做生意的人也是闻名而来。大家都以能上月华楼更高层吃饭为荣。
永闲还记得,方铎有次取道黄州城,来月华楼歇脚,看见三楼四楼乃至五楼都宾客常满,那一脸的阴郁,每次想起来都要打个哆嗦。“永闲啊,你真的很适合做生意。”当时方铎扇着扇子道。明明是句夸奖,夸得永闲一身鸡皮疙瘩,老子是江湖人啊,总感觉少主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干脆别在仰川门干事了,赋闲回家做生意得了”。这样一想,永闲老泪纵横。
月华楼的对面儿是黄州城的老字号迎宾楼,擅长做甜点和家宴,这几年有点不如以前了,因为月华楼的神秘以及菜品的高级,生意被抢走很多,要是迎宾楼的老板知道这月华楼的老板本意不是赚钱,估计要气的吐血三升。
莫攸之此时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月华楼的二楼围栏边,喝着小酒发呆。抽签完自己是要去梅镇,但是莫攸之并不着急,这青武大会,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江酹月那边没有进一步的交待,更何况,江酹月一回来,明显的感觉到凌寒居和仰川门梅夫人那边行事低调了很多,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儿,何不逍遥一天。
正啜着酒,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莫攸之眼里。这不是那个仙鹿崖的小丫头么。此时酒酿正走进迎宾楼。
酒酿问:“掌柜的好,你们这里收不收打杂的,我腿脚利落力气大,洗碗也成,端盘子也成。”
那掌柜的正托着腮,愁云满面的看着酒楼里稀稀拉拉的客人,看见一个圆脸小姑娘,声音婉转清脆,说话也招人喜欢,不由得眼前一亮,“姑娘会什么才艺吗?舞艺如何?”
“武艺?那是相当的好啊。”酒酿狂点头,心里默默想,翻跟头,抗大鼎,胸口碎大石,样样精通。
掌柜的心里嘀咕一声这也太自信了,但嘴上还是说:“那正好,白日里没有可以给你做的活,你晚上来。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们今天晚上花灯节。”
酒酿起了兴致:“花灯节?”
“是啊,是本地酒家为了招徕生意创造的节日,只有我们黄州城有,你去到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今天晚上你且看吧,我们黄州城参天古树多,全城的古树上都会挂满店家的彩绘灯笼,到时候每个酒家还会摆擂台选舞灯娘子。”
“武蹬……娘子?”酒酿觉得这名字也太奇怪了,那得会踢腿吧,但也没多问,她最关心的是报酬怎么样:“老板啊,那我们能不能谈谈酬劳啊?”
“这你不用担心,我看姑娘对自己这么有自信,无意冒犯啊,看姑娘身形窈窕,面容姣好,只要你代表我们酒家出席擂台,且取得好名次,我们给你的报酬至少是这个。”然后掌柜的比了个五。
酒酿瞪大眼,自己随便上台打打拳,别说好名次,赢了别的姑娘拿第一肯定不在话下,然后就能拿到五十文钱,也太划算了吧,连忙应承下来。掌柜的表示很满意,一个酒家能出三个参赛的姑娘,他已经找好了两个,酒酿算作第三个,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有的时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两个人理解岔了,也是很容易发生的事情吧。
莫攸之就在二楼往下瞧着,看酒酿进去不久,然后喜滋滋的出来,就很想知道她去干了啥。翻身下了二楼就去迎宾楼问掌柜的打听。
酒酿想着,如果晚上轻松就能拿到五十文钱,那现在也不用再找事做了,还不如回去练练功,然后等晚些时候再来迎宾楼打擂台。然后就蹦蹦跳跳的往华英盟走。
……
韩临在院落里默默地擦着剑鞘,蓦的抬头,看见莫攸之蹲在房檐上。但韩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又继续低下头细细的擦着剑鞘上每一个细微的花纹。
“韩九公子,我一直好奇,同是使剑,是你厉害一点还是我厉害一点呢。”
韩临手上没停顿,嘴上却说:“没想到却邪的主人这么无聊。”
“好眼光。”莫攸之把剑拔出一半,阳光落在剑身上,反射的光竟有盈盈流动之感。
剑名却邪,铸造者不详,相传是一条川的水神化成的剑。一年大旱,百姓求雨无果,神婆说是当地的水妖作祟,后来有巨龟从川中爬出,巨龟的背上正是插着这柄剑,有英雄将此剑拔出,巨龟瞬时化为一汪湖水,后来英雄持此剑斩了一条在川中出没的大鲵,这大鲵体型巨大,并生有四尾。这剑从大鲵中间劈开,瞬间天空便打起了响雷,下起了暴雨。而后大鲵的四条尾巴也化作了四个小湖,围绕在巨龟化作的湖边。
本是传说,但那巨龟和大鲵的四尾化作的湖状似梅花,后人起名五瓣湖,在现今梅镇附近。而那把剑,也因为它斩了水妖,被称作“却邪”。暂不论那传说是否真实,但此剑的确是从水中生出,通体乌沉,似经年累月在水底的巨石,但剑身光泽似水,剑刃锋利无双。
莫攸之似是有无限时间,继续调侃:“那不如我换个说法,绿蚁却邪,哪个更厉害呢?”没等韩临说话,莫攸之继续说道:“韩九公子赏脸,和我过上三招,我告诉你个有意思的消息。”
莫攸之似乎意在必得的跳下房檐,补了一句:“和许姑娘有关的。”
韩临不耐烦地嗤了一声,但手下的动作却停下了,“什么时候,我成了那小丫头的管家了?”
莫攸之笑笑:“你不是吗?”
韩临的脸色很不耐,明明是夏天,却写满了数九寒冬的疏离:“不是。”韩临心里想,出了空蝉谷,发现这世上尽是无聊之事无聊之人。转身便准备进屋。忽听背后有破风之声,那剑直指他右肩。韩临也不转身,一个侧身,手上已经握好内力,双手虚捧,在剑离他还有一寸远时便逼停了剑尖,使得那剑再无法前进分毫,然后一个卸力便揉身来到了小院中央的空地。
莫攸之见此人油盐不进,也起了邪恶的兴致,非要逼他出手,也不多话上前一刺,这一刺包含了太多作为刺客的经验,看似虚空一指,但切断了韩临所有退路。莫攸之看韩临也不拔剑,在所有被封死的退路中选择不动如山,徒手卸力,紧接着一个法度森严的变换身法,不由得暗赞一声,更想和他过上几招。
韩临不想恋战,也知此人并无恶意,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高昂斗志让韩临很是头疼,毕竟他这人最怕麻烦。在院落中央站定,心下有了盘算,修长的食指立起:“一招。”
莫攸之爽朗大笑,剑做刀使,乌黑剑身从空中直直向下,宛如浊浪排空,气势如虹。这一招仍是没什么花俏,只是要纳人命,不是让人喝彩。
韩临嘴角抿成一线,这次不再上手,橫起刀鞘一个格挡,瞬间和莫攸之对上了几剑,嘴上说着“第二招”。外人看来韩临不拔剑但仍未落下风,但莫攸之知道,韩临剑身比自己却邪要窄,拔剑不一定能落得好处,用剑鞘格挡反而可以省力,真是个会偷懒的人。
韩临和莫攸之身影交错,几次对锋下来,小院的柱子上竟有了因为剑气而形成的锋利剑痕。韩临挥剑终于以攻为守,逼得莫攸之一个错身,韩临立时抽身站在小院角落:“三招”。
莫攸之也说话算话,点头致意,“多谢韩九公子不杀之恩。”
韩临摇头:“何必妄自菲薄?明明阁下是使剑高手。”
莫攸之笑道:“都说剑如其人,此言不虚。韩公子不吝赐教,那我也开门见山,在下莫攸之,乃凌寒居十二暗香之一的梅花使,韩公子不清楚也没关系,你只需知道你我同是江酹月这边的人,就可以了。这次一时兴起,来找韩公子过招,也是怕绿蚁剑主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毕竟,你我同为江老头选中的人,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可不敢将自己的身价性命交给一个绣花枕头。”
莫攸之后面一番话在韩临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浪,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扯了一下嘴角:“凌寒居十二暗香,此次青武大会,除了阁下以外,还来了海棠,以及已经死了的水仙。”
莫攸之不由得一愣,然后无奈的摇摇头,也是,韩临就算再在空蝉谷自闭,人家也是背后有着三座大山的人,消息不可能闭塞。
莫攸之跃上了房檐,转头道:“那个有意思的消息,或许真的对韩公子无用,但韩公子不妨今日酉时,去迎宾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