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期末考成绩下来时,齐英松了一口气,班上前进十名,年段前二百名。她准备重新开始,美好的中学生活正在向她招手。
放假回来后,齐英发现自己的宿舍变动了,大概有人发现她误入了二班的地盘,将她调回四班的大本营。虽然很不舍,但庆幸的是新的宿舍自带洗手间,而且宿舍是两间相连的,外面住3人,里面住3人,大底是宽敞的。
她一下子就回归女同学的群体,十分不适应,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显得她有些不合群。
回到班级第一件事就是排位置,她换了新同桌,那个人格外开朗名叫珂珂,眼睛圆脸也圆,皮肤白白的,喜欢笑。
这个新同桌对她显然是不欢迎的,一直隔着她跟旧同桌依依难舍。
宿舍中被孤立了,换了座位也被孤立,齐英无所谓,位置换到哪都不影响学习。
可是,她错了,在那个位置上,她受到的打击足以让她缩进壳里,让她掩住自己的光芒,就此怯懦。
她记得那天的日头很大,但南方的艳阳天里,阳光再怎样也都是温情的。
她的班级也挪了位就在二楼梯拐角处,她爬上楼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校外的油菜地,那时候第二批油菜花还没有播,只有一茬一茬的茎秆光秃秃地立着,倒是田埂边的小白花开得叫人欢喜。
座位重新安排好了,那安排表就贴在门口处,她跟旧同桌远远打个招呼,她跟自己的新同桌貌似挺合得来,她有些失落想回头跟自己新同桌珂珂打声招呼,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新调来的后桌叫黄孟侠,头发粗短,脸瘦长,最醒目的是长在唇下的那颗大痣。
她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一落座就将桌子猛地踢了一脚,桌角刚好撞在齐英的后背上疼得她龇牙,她捂住背不动声色,原想后桌可能不是故意的。
随之,桌子的另一个角又被往前推了一大截,这下齐英就被前后两张桌子夹得紧紧的,她也不好一再把桌子往前挪!
于是,她回头笑着说:“能不能把桌子往后移一点,我这边位置太小了。”
她原以为是理应如此的事情,背后的人没有理由不挪动!
可惜她错了,她习惯用善意去揣摩每一个人,却不曾想世界上本来就有无理由的恶。
那人听后一个劲地猛踢桌脚:“我乐意,你管我。”
齐英往一旁躲,瞬间有些委屈,她见过最调皮的人无非是林志震,可他那种坏不痛不痒。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同学,大概初中和小学是不一样的。她认命地摆正自己的桌子,她以为就这样了。
她以往的凶就像外面的日头看起来烈,其实搅着水乡的柔终究是软的。
可后面的人不愿意放过她,她推一寸他就近一尺,非得她绷紧了,夹痛身子才罢休。
旁边的人渐渐看向这边,她不适应这样的目光,干脆拿着书挡住自己的脸,顺便将眼中的泪花也掩住了,她莫名就想起林志震,要是后边是林志震的话,她早就···可他不是,以前她与林志震吵闹能占上风,大约是他纵容的。
她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突然一本书砸到她头上,她捂住脑袋上的包,低头一看是一本语文书,身后的人推她。她疑惑,他不是为了道歉而是逼她捡起来。她更疑惑了,为什么有人这样坏,单纯欺负人取乐。
那时候她没有捡,于是更多的书本从齐英的头上飞过,然后一个劲地砸在她身上,她一开始忍着,忍着忍着,忍到豆大的泪点将书页都打湿起皱了。
齐英后来总是想要是回到当初,会如何。其实,如果历史重复一遍,她依旧会被欺负。她小时候围着村里的那条河野惯了,村里的孩子也霸道,却是不同与镇上的那种。
见她不讨饶,不服软,他干脆站起来将桌面的所有新书,一股脑搬起来全砸在她身上。
她崩溃,不是因为身上痛了而是委屈,她问:“你想干嘛?”
看她哭了,他倒是得意了,满意地笑了:“好玩啊!”
她气极抹了一把眼泪,许久才哽咽地蹦出几个字:“你太过分了!”
他将脚搭在桌沿,一嗒一嗒地推着,看桌子的另一边磕在她腿上,挑衅道:“怎样!”
其他同学已经注意到这边了,甚至靠拢过来。
齐英受不了,猛地起身冲向门口。
她走得急了,差点跟刚进门口的班主任相撞,金德子立刻训她:“走路不看路啊!”
齐英脚步顿住,不敢抬头怕眼中的泪水被发现。
金德子见她神色不对,问道:“怎么啦!老师说一句就哭。”
她摇头,喉咙处哽咽得说不出话。
“到底怎么啦?”
“是黄孟侠,他…他··”齐英始终低着头,她讨厌哭泣,讨厌懦弱,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
“黄孟侠,你过来!”金德子脸色跟着暗下来。
黄孟侠踱着步子走向门口,此时门口聚了许多隔壁班的好事者。
“你打她!”
“是。”黄孟侠双手背后,懒洋洋地看着齐英。
突然“啪”的一声,时间止住。
班主任扬起的手,黄孟侠捂住脸的手,让齐英整个人呆住了。
旁边看热闹的,顿时静了下来。
黄孟侠许久未动,最后狠狠地瞪着她说:“你给我等着。”然后,不管金德子的训斥声,反身就走。
多年之后,齐英一直回想这一刻,她对黄孟侠的所作所为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件事多少年了她从来不曾参加同学会;因为他,她对任何男同学都抱着警惕的心理。
后来,她懂得更多,对他从嫌恶到痛恨到试着去分析。也许,他的恶劣仅仅是一时的兴起,只是当时的一巴掌加剧了他的仇恨,那一巴掌将他们推入势如水火的境地。那一巴掌,让他觉得自尊心受到打击,他无法报复老师,于是将所有的仇恨记在她的身上,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其实,齐英心里是有准备的,接下去两年他们是没办法友好相处了。可是,她没想到他那么狠。
从当天下午起,即使是上课,他也锲而不舍地往她身上砸纸,砸空水瓶,甚至是笔。
纸砸在她脸上,她岿然不动,笔划过她的手背,她仅仅是皱一下眉头。对于他中午受的那一巴掌,她是有所震动的。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更久,每天的中午进到教室里,她都能看到自己的书桌摔在地上,书本乱了一地,上面有杂乱的脚印,她的心有些沉。
他嘲弄地看着她,想看她奔溃,看她痛哭流涕,看她求饶。可她淡定地走过去,将书捡起弄干净,将桌子翻起。
收拾好之后,她习惯地抬头,黑板上写满了污言秽语。她走上前拿起黑板擦一点一点的擦净,还未擦完,身后又是砰地一声,她的嘴唇有些颤抖,她知道她身后的桌子又被踢翻了,那些看热闹的同学在笑。
齐英什么都没有说,用手撑住黑板框继续用力擦。
回到位置蹲下身继续捡,期间忍不住用手背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下午上课,他依旧搅得她不得安生,他偷偷用美术刀隔着衣服在她身后乱画,她假装不在意。
后来他将刀子交给侧边的一个同学,那人看了她一眼,突然就伸手过来,用刀子将她的手划了一下。
齐英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可手依然被划出一条白色的痕,只是破了皮沁出一点血滴,可是那一点疼隐隐地带出这几天的憋屈。
她起身,毅然走向金德子的讲台:“老师,黄孟侠用美术刀割伤我的手。”
金德子看了底下一眼道:“怎么这么多事!”
他说这句话时,齐英总觉得是在对她说。几年后,齐英更加确定这句话是在跟她说,金德子在第一次打黄孟侠的巴掌后,内心就后悔了,所以明里暗里知道黄孟侠依旧在欺负她,却没再说什么了。他内疚所以他纵容,最后伤害的依旧是她。
那巴掌黄孟侠将仇恨记在她身上,那巴掌金德子后悔于是让她背负他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