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的礼节繁杂,在赵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更是。
每日清晨,晚辈都需到大堂等待长辈并敬茶。赵雅也是第一次看到赵府人集聚一堂。
各个叔嫂兄弟姐妹们再加上旁随的下人,庞大的家族让大堂拥挤起来,好不热闹。
上了年纪的人少有出门,对热闹的场子很是喜欢,何况是自己的子孙集聚一堂。太夫人被下人舒婆子慢慢搀扶到大堂中央的太师椅上坐下。
那舒婆子是从小就跟着太夫人,太夫人什么喜好她都很清楚,让太夫人换人来伺候倒是觉得哪都不自在。
太夫人躺坐在椅上,笑容满面地说道:“人多就是好啊,我这老太婆最喜欢了,子慬他们也回来了。”
赵大老爷上前施礼敬茶,“孩儿这半年来不能在娘身边,是子慬不孝。”
太夫人接下他的暖茶,抿了抿茶水才缓缓说道:“你这孩子啊,说的是什么?为圣上效力是你的荣幸,也是我们整个赵府的容易,我这老太婆又岂敢耽误你。”
她眼睛扫了一下站在一旁赵雅,“雅儿,快过来。”
太夫人看着这俏丽的人儿走到自己跟前,手不禁抬起来,赵雅见妇人的样子也自觉低下身子,让她轻抚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听闻你最近伤着额头了,你这孩子已经是大姑娘了,怎能这么不小心。”
赵雅看着那妇人仁慈的模样,心下是很温暖的,“祖母说的是。我日后会好好留意的。”
“起身吧孩子。你与李帆的事也快定下来了,日后就好好相夫教子。今日可是花灯节,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就喜欢热闹吗?就去瞧瞧吧,别在这儿闷着了。”
太夫人的话再次让赵雅的心沉了下来。看来要要快点找个理由把这婚约给解除了才行。她一直在打这心思,想着想着自己也有好些天没见着陈祺了,用完早膳后就往厨房走去。
她看那在厨房处围着与下人们一起用早膳的白色身影,满脸欢喜地走上前去。
她走来的眼神就一直盯着那白色身影,直到他也回应自己,两人双目对视,陈祺更是眼中都溢出了蜜一般。
下人们一看是赵雅,谁在敢不停下手中的碗筷,都起身向她行礼,“二小姐好。”
大家伙的声音让他们两人回过神来,陈祺只道:“二小姐为何来东厨?”
“其实也是没别的,就是想来看看大家,你们就都别太拘束,坐下用膳就好。”
言外之意不就是在说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只是那小玉真的很不懂事,一直想要赶赵雅走,“小姐,谢谢你记挂我们了,东厨还是不适合你过来的,这天气也冷了不少,快回去吧。”
其他下人也附和道:“对对对,小姐快回房吧。”
赵雅噘着嘴巴看着陈祺,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其实也是,自己突然来打扰到下人们,不过相见陈祺一面怎么比天还难!
从回府以来忙这忙那,都没有和他独处过,心是郁闷。陈祺是看出赵雅不喜便说道:“小姐先回房吧,这儿太冷了。小姐若是无聊,今晚花灯节也是可以出去赏赏的。”
言外之意,花灯节跟我一起出去吧!
赵雅点点头,红着脸便回房了…
其实陈祺是很懂赵雅心思的,她前几日听闻小玉说今晚这儿有花灯节,这天各家小姐公子都能自由出入去赏灯猜谜。这等好机会她又岂能不把握住呢?
虽是想和陈祺单独出去,可又不知如何传消息给他,今日终于见着他,他也有意与自己去赏花灯。见自个的心思被他看穿了,便羞涩地跑回来了。
傍晚,一身浅粉罗纱裙加上白色花纹披风的赵雅正在大门前等着陈祺。
为了梳妆打扮一番,她干脆连晚膳都不用了,把整个人扔给小玉折腾。
小玉别的什么都不行,但帮自己梳妆打扮都有一手。本来小玉也是要跟上的,她硬是不让她跟着自己,说着有陈大哥你还不放心吗?
心里想着,她要是来了,我和阿祺还怎么玩?
等了有好一会儿,陈祺还没见着,却见着二叔三姨娘的姑娘昭舒,身旁还跟着她的丫鬟,她踏着缓慢的步伐上前,“哟,这不是二姐姐吗?姐姐也是去赏花灯吧。怎么自个一个孤单在这呢?”
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女,说话都一样的苛刻。
还没等她回答,就见陈祺急忙赶来,“小姐,你在这呢。”
那昭舒一见是陈祺马上变了个样,温柔地向前道:“祺哥哥也是去赏花灯?”
“四小姐好。”陈祺只施礼问好,没有做太多的回应。
赵雅一笑,看着陈祺说道:“是呢,陈大哥是要陪我一同去赏花灯,四妹妹你就自己一个吗?”
赵雅看着昭舒不满但在陈祺面前又不敢外露的样子着实搞笑。
她气鼓鼓地回应一句,“祺哥哥和二姐姐,我先去了。”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踏出大门。
赵雅看她吃瘪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陈祺宠溺地看着她笑得前后摇摆,抚摸着她的头,“你呀,四小姐年纪还小呢,你都多大一姑娘了,还这样。”
赵雅抓过放在她头顶的大手,“我多大?我还小呢!”
陈祺无奈地笑道:“对,小姐说的是。”
忽然两人反应过来还在府上便松开了手。
赵雅用那圆滚滚的杏眼瞪着他,“说,何故迟到?本小姐可是等了你好久呢,你胆儿肥了。”
“我岂敢呢,我不过是应下人不走正门这个理,所以一直在后门候着呢。”
赵雅望着他,是呀,他毕竟是赵府的下人,如若一开始见到他便是公子家,那一切会不会更简单一些。
陈祺看到她的脸色马上说道:“再过不久,我就能明媒正娶雅儿你了。让你等了这么多年,我…”
赵雅会心一笑,俏皮地做了个“嘘”的动作:“我们出去赏花灯吧。”
出了赵府大门的两人,仿佛世界都只剩他们一般,繁华的夜市虽吵杂,但两人靠得很近,肩轻碰着肩。
陈祺更是毫不犹豫地牵过赵雅的手,从开始的虎口相握渐渐变成十指相扣。
赵雅抬起头来,用那双调皮可爱的桃花眼看着身旁一头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的情郎,一脸痴笑感叹着他那俊郎的面容。
陈祺感觉到她那灼热的视线便低头看着她那被冷风吹得红彤的脸蛋,“今日是什么天气,小姐出门竟也不知要穿多点。”
他停下脚步,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着赵雅的脸颊。
“你倒是怪上我了,我这不是系了披风吗?”
赵雅一副小女子撒娇的姿态,“有阿祺在,自能觉温暖。”
见她这副模样,陈祺原本担忧皱起的眉头逐渐被笑容抚平,一双笑眼竟是装满了爱意,“你呀。”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各家小姐公子都在为灯谜苦恼,赵雅原本也不想去凑这热闹,却被那奖赏吸引了视线,那不就是自己穿越前一直戴着的白玉石项链吗?
那可是在现代时母亲给她,从小带到大,类似护身符般存在的物品,自穿越来赵雅还因颈上没这白玉石而不习惯,没想到它竟也随自己穿越来了,还被街边小贩捡着做奖赏了!
赵雅想也不想留冲上前一探谜底。她挤到了人群的最前头,“小贩,你们这谜语答对多少题能拿那白玉石?”
那小贩看着也有一定年纪了,他看着赵雅激动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胡子道:“这位小姐,我们这白玉石全是随缘拾回的,拿去典当行看了也不是值钱的玩意,若小姐能答对这题,我就把它给你了。”
“那这谜语是什么?”
“小姐可要听清楚了”,小贩用中气十足的嗓门喊了出来。
“喜事临门日在心,打一字。”
就这么简单?不会有诈吧?这任谁想都是…
“间。”
一把低沉的声音从赵雅身后传来。
“不是吧,小贩,这谜语就如此一般,这是谁都能想出的吧!”不知是谁说出了这句话。
周围的公子小姐纷纷都回应,“对啊,这谜底不会这么简单吧?”
只见小贩一笑,“各位公子小姐,小的也不识字,就只能出这般谜题。那公子说的不错,这道题的谜底就是‘间’。”
随后便取了那白玉石送到那男子手中,“姑娘,这答对的是这位公子,你若是非常喜欢这白玉石且看他是否能给你。”
我的白玉石怎么能落到别人手中,她转身对上那身披玄色大氅,腰系碧绿玉佩男子的脸,顿时震惊。
正要喊出“三王爷”时,却被他的话堵死了。
“原来是赵小姐,好久不见。赵小姐可没忘记在下是张府三公子吧?”
差点就祸从口出了,街市出现个王爷,让人知道了诸多不方便。
算了,一个王爷也不会图我那不值钱的白玉石…
“张公子,小女对这玉石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否把它赠予小女?”
那三王爷见着赵雅这么渴望这玉石便起了兴致,他看着眼前这娇俏的人儿邪魅一笑,“抱歉,我也对这玉石一见如故,恐怕不能相让。”
赵雅见他这得意嘴脸气得直跺脚,“你!”
周围的公子姑娘皆是看戏,相识的两位英俊公子和俏丽姑娘在街上为一廉价玉石争夺,这不比花灯好看吗?
“这位姑娘,这小贩也说了答对题者获玉石,先到先得。这位张公子不给你自是应该的。”在场的姑娘见那三王爷俊朗模样便一心想要去接近认识,纷纷站在他的立场上,“对呀对呀…”
三王爷双手负背,得意地看着气得皱起张脸的她。
赵雅见这情况,也不理古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冲出人群,直到周边无人才肯松开,“快给我!”
三王爷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缓缓说道:“也不曾想到赵小姐如此急切,这玉石到底哪里值得你这般?”
他拿起那玉石在赵雅面前摇晃。
赵雅想伸手抢,他便马上举高,多次下来,赵雅觉得自己中套了,被他逗得可欢了。
于是气急败坏的赵雅想出了欲擒故纵,“你不要太过分!我不要了,走人。”
说着还真扭头就走。
走了一会儿,赵雅便想,不对啊,那家伙怎么还不追上来?
她回头发现身后竟无一人,“太过分了!这三王爷居然不追上来!”
见计失败,她便急忙冲回原地,可也早已没有那高大的身影。果然自古王室多薄情人,连个廉价玉石也要占有,那可是母亲给她的护身符啊!
赵雅一脸沮丧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她托着脸,脚踢着地上的碎石,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块玉石,她激动地拣起它,却发现不是自己的白玉石。
她抚摸着这冰冷光滑的圆型碧绿玉佩,突然摸到一处凹陷,仔细看上面刻着一个“晟”字。
这像是三王爷系在腰上的那块玉佩…
得到这玩意,她就不信三王爷会不跟她互换!赌一把,我相信这块玉佩肯定很珍贵!她坐在石头上哼着歌儿,坚信他会回来。
这次她真没赌错,三王爷果然回来了,而且这是赵雅第一次见到处事不惊的三王爷居然也会有慌乱的一面。
他悬着的心在看到赵雅手中拿着那枚玉佩后终于恢复理智,他二话不说走到她面前道:“给我。”
本小姐岂会被你这一声吼吓到了呢?
她用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玉佩给我!白玉石我还给你。”
三王爷直接拿出白玉石递给赵雅,不愿在这事上费再多的时间。
赵雅想:终于找到能威胁你的把柄了,我又怎能不紧紧抓住你的小辫子呢?赵雅抢过白玉石后依旧没有把玉佩还给他的意思。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是又如何?三王爷这一路待我如何我便如何还你,三个条件。”
赵雅伸出三指手指在他面前摆弄。
“你在威胁我?”三王爷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哪三个?”
“第一,嗯…取消我和李家的婚约。”
赵雅缓慢地站起身,用手拍净披风上的灰尘,“前提是不伤害我赵府和李府的声誉,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让旁人无话可说。我相信作为王爷的你,肯定有办法。”
“你倒是看得起我。我不过是虚有的王爷罢了,不过这个我可以帮你。剩下两个呢?”
“嗯…”
赵雅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走了几圈也没想到自己还缺什么,是自己在这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竟什么也不缺?
“算了,剩下两个还没想到,我先欠着。”
她把玉佩递给了他。
“你就不怕我不认?”重获玉佩的三王爷显然是松了口气,轻浮的语气很快又回来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商人交易自是要以信任为前提,我信得过作为商人的三王爷。”
表面是个无所事事的三王爷,背地里却是拥有春满楼和壹婁居的富豪商人,信任这两个字绝对是他这些年闯荡不可缺少的。
她看着他头上冠束起的歇髻,棱角分明的轮廓,英挺的剑眉下是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
他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对啊,他也不过是刚及冠的少年,能走到今天又是经历了什么?
“赵小姐只管等消息便好。只是你一女子游走在街市上,身旁不备下人吗?”
三王爷的声音把她的视线唤了回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和阿祺走散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担心,她得赶紧找回阿祺才行,“王爷不必担心,我自是有自家兄长,王爷莫要忘记你的承诺。”
“现在就这么急着走了?赵小姐可真是会过河拆桥。”他慢慢靠近赵雅,直到近到两人的气息都能感受到才停下。
赵雅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龙涎香,脸不禁灼热起来…
只见他伸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颊,“据我所知赵小姐可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兄长啊,莫不是那懂点医术的下人?”
赵雅甩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叫懂点医术的下人?阿祺是个大夫,他的医馆也正火热着呢。”
他再次走近,用手抬起了赵雅的下巴道:“这么急切护这那小子干嘛?我这是懂了,难怪你要退下李帆的婚约,怕不是在他出征期间与那小子私会生情。”
赵雅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对李帆从来没有感情,一切只是父母之命,阿祺从小便伴着我,这没有可比性。”
“真的有这么深情吗?”
他低沉的声音在赵雅的脑中盘旋,她躲避着他的眼神道:“什么意思?”
“这么相爱,竟也能走散。我看你猜灯谜甚欢,可一点与他游玩的意思都没有啊。”
他锐利的眼神让赵雅无处可躲。
“这不关你的事。像你这种轻浮之人怎会懂感情这回事。”
赵雅再次落荒而逃,她一边跑一边回头道,“你可别忘了我的条件。”
那人没有回应,只听到声声爽朗的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