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认识神明的人？”
除夕祭典结束后，刘叶集和朱穆朗一起寮房（供香客使用的休息室）前拦下换下白衣与斗笠的王木良。
“对，我有事要拜托神明，所以要找认识神明的人帮我转达。你是照顾神明的人吧？你认识神明吗？”
面对朱穆朗的问题，王木良略微思索后，弯下身子配合朱穆朗的视线高度回答道:
“我的确是照顾神明......或者该说是侍奉神明的和尚，但不算是认识神明的人。”
刘叶集暗想，王木良的回答果然如他所料。
王木良一边挑选言辞，一边继续说道:
“不过如果你有事想拜托神明，最好亲口给神明说。其实不该由我来说这种话......”
王木良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前辈们的身影后，他才低声告诉朱穆朗:
“其实根本不需要其他人介入自己与神明之间。无论有多少人说多少话，神明全都听的见，所以你不用担心。”
听了王木良这句话，下定决心的朱穆朗点了点头，接着朝拜殿冲去。刘叶集目送那道小小的背影离去之后，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许愿的行为。”
听了这句话，王木良用略感意外的眼神看着刘叶集。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在考试或比赛的前夕，你还不是常来许愿？”
“有吗？”
刘叶集完全不检讨自己，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听红普说成那样，刘叶集还以为僧侣们同样不会欢迎那些为私利私欲而前来求神拜佛的人。
王木良对装糊涂的刘叶集投以狐疑的视线并叹了口气。
“无论许的是什么愿望，在神明面前合掌祈求时的感情确实是向着神明的，所以我并不否定。确实，我也觉得某些成年人的愿望贪念过重，不敢苟同......”
王木良盘起手臂走向境内。
“但是，如果我把为了寻找认识神明的人而在大冷天里四处奔走的小孩赶回去，神明会责备我吧？”
听他这么说，刘叶集吐出白色的气息笑道:
“我还在担心，要是你跟小孩说要帮他办祈愿仪式，那该怎么办才好......”
王木良叹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刘叶集。
“我总不能向小孩收钱吧，还是你要替他付？”
“我为什么要帮他付钱？”
刘叶集不悦地回看王木良。原来如果是可以收钱的对象，王木良真的会这么做啊。刚才他明明还说，神明和自己之间不需要其他人介入。
“为弟弟牺牲一下，又有何妨？”
“他不是我弟弟。”
“那就是私生子了？”
“是邻居的小孩!”
刘叶集和王木良一边斗嘴，一边走过通往境内的走道。
今年最后的一场祭典结束了，境内变得冷冷清清，朱穆朗正在拜殿前虔诚地合掌参拜。听说再过一阵子寺庙就会暂时关闭，准备迎接新年。直到凌晨零时日期变更，寺庙才会重新开放。
“......刚才我看完了整个除夕祭典。”
刘叶集看着念念有词的朱穆朗开口说道。
“我是头一次看你办神事。该怎么说呢......原来祭神的仪式就是这样传承下去的啊。”
听见对寺庙毫无兴趣的刘叶居然说出这番话，王木良故作惊愕地说道:
“你是不是发烧了？毕竟天气这么冷。”
“不是!我只是有感而发。”
从前红普谈到祭神的事时，刘叶集其实懵懵懂懂。进献神馔，呈奏祝词，表达感谢之心——这些事全都是僧侣们替众多只为了许愿而拜访寺庙的香客做的，刘叶集似乎今天才明白这一点。
“......‘祭’这个字其实是来自于带有服从、服侍之意的‘服’字。”
王木良倚在寮房前的柱子上，缓缓道来。
“另外，也含有‘等待’神明降临的意义。不过现在知道这个意义的人很少，大家都以为祭典就是为了热闹。”
刘叶集自知自己也是其中一人，一边苦笑一边聆听。
“除夕也一样，本就是要‘守岁’，就是守在寺庙的拜殿里，直到元旦的早上。原来人们不得不呆在家里守岁，现在交通发达了，德龙寺就成了他们的圣地。”
王木良看着即将下雪的昏暗天空说道。随话语而出现的白色气息飘荡于空中，随即消散无踪。
“随时代变化的事物很多，有些光靠僧侣们的力量无法撼动......不过，也有些事物是只有僧侣们才能捍卫的，而我只是在”传承这些事物而已。”
刘叶集凝视身旁朋友的侧脸。过去刘叶集只注意到他作为“超级现实主义者”的一面，但或许他其实是抱着非常虔诚的态度在面对自己的工作。
“只有僧侣们才能捍卫的事物吗......”
那么，身为区区打工族的刘叶集又能做什么呢？
刘叶集转动视线，追逐自己吐出的白色气息。
意外获选为神明差使的他能够捍卫的事物——
“拜完了！”
朱穆朗参拜完毕，神清气爽地回到两人所在的地方。
“你跟神明说了吗？”
盘着手臂的王木良带着温柔的神色询问道。
“说了！”
“那就没问题了。”
王木良和朱穆朗互击拳头。看着他们的刘叶集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问道:
“话说回来，我不用帮忙了吗？”
寺庙关门后，那才是最忙碌的时候吧？
然而，王木良一反刘叶集的预测，爽快地点头说道:
“对啊，德利方丈很感谢你，你可以带着朱穆朗回去了，下次我再请你吃饭。”
“哦，嗯......哎？不，等一下。”
王木良如此轻易地同意自己回家，这反而让刘叶集难以接受，所以他转而逼问王木良。
“好处呢？”
“好处？”
“可爱的女大学生兼职生呢？”
“有来啊。”
王木良指着背后寮房的方向贼贼一笑。
“来是来了，但我有跟你说过可以和她交流吗？”
“啊啊啊!”
我上当了！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我的梦幻计划——”和可爱的女大学生一起，开开心心地迎接新年——泡汤了！
“顺带一提，等一会我要去和她们开会。寺庙马上就要关门，你快回去吧”
“慢着!”
“真的想和她们交流的话，可以去社务所买香火哦，只要你买了，她们就会对你微笑。啊，但是不可以摸哦！”
“你这个混蛋，把我的梦想还来!”
朱穆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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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日的那一天，明明说好全家要一起去餐厅吃饭，可是爸爸得出差，结果只剩我和妈妈一起吃蛋糕。”
从寺庙踏上归途，两人走在太阳下山后的昏暗道路上，朱穆朗开始娓娓道来。
“国庆节本来说要全家一起去旅行，可是妈妈要上夜班，我只好和爸爸一起吃快餐。”
据朱穆朗所言，身为系统工程师的父亲和身为护理师的母亲上班时间都不规律，很难三个人一起共度节日。
“所以，他们答应我至少要全家一起迎接新年，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出去玩。”
然而，昨天朱穆朗的父亲又因为服务器出问题而被紧急传唤，母亲则因为同事家里发生不幸，不得不帮忙代班。虽然朱穆朗早已习惯独自看家，但他为此感到相当不安。
——父母是否又会爽约？
“所以我向神明许愿，希望能够全家一起迎接新年。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啊！”
朱穆朗一本正经地叮嘱刘叶集。
“我是破例跟你说的。”
“谢谢。”
面对朱穆朗的破例相待，刘叶集一边苦笑一边回答。
由于“言述之簿”早已浮现过坐镇德龙寺神明的名字，所以刘叶集并不认为那只狐狸会嫌弃如此卑微的心愿。若是给重情契此听了，一定会泛着泪光鼓励朱穆朗。
“神明真的有听到我的愿望吗？”
朱穆朗不安地仰望刘叶集问道。刘叶集沉吟片刻，寻找着合适的言词。红普它一定听见了吧？但朱穆朗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刘叶集可就不知道。根据契此的说法，对于自古以来就和这块土地息息相关的神明而言，凡人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可爱，孩子讨零花钱，往往不忍心拒绝。不过，红普会如何判断呢？
“总之，你就相信神明吧。”
刘叶集带着自己的愿望，拍了拍朱穆朗幼小的肩膀进行激励。接着，他突然发现一直放在外套口袋中的福橘。
“对了，这个好像是新年的吉祥物，你拿去吧。”
刘叶集拿出福橘递给朱穆朗，朱穆朗诧异地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
“福橘，就是课本里写过的‘阿长与山海经’里面的那个玩意。”
说到这里，刘叶集将福橘交给朱穆朗。
“祝你福气临门”
朱穆朗一脸好奇地接过福橘，开心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两人走到家门附近，发现朱穆朗家的灯亮着，而且他的父母一脸担心地环顾四周。他们一边寻找自己的孩子，一边拨打手机，试图与儿子取得联系。
“妈妈!爸爸!”
看着朱穆朗开心地奔向前去的背影，刘叶集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是巧合，还是狐狸给孩子的“零花钱”？不管怎样，朱穆朗能够迎接幸福的新年，这让刘叶集感到像是自己的愿望成真一样开心。
抬头一看，年末的天空开始飘雪。
然而，刘叶集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