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等待犹刀割。
拖车远比昂热想象的困难,麻绳非常脆弱,这还是裸齿咆哮者上最好的设备。“现在应名掉齿或无齿,”乔薇尼曾说,确实,从外观来看这是它变形后还能入眼的一次,她又说,“当然,除了羊尾巴。”
要换以前路麟城肯定会补充,可现在他唯有横躺在车椅,四肢任他觉得舒服的方式摆着,眼神空洞。这说明他还保有意识,昂热默默安慰自己,它的加重无可避免,偏偏所有人里只麟城以力量见长,他们穿越艾德·博恩斯工作时频繁走过的街区,老板却像找不到过往的路一样焦急地踱起步。
如果他以前告诉昂热路麟城是一个能好运的孩子,昂热大概难以相信,但内心路山彦的影子却否认。诚然,老板的言灵血系结罗能感知到龙族血裔的存在,但这个序号27的能力还是没有让他预先知晓危险,要明白他可是对龙族血统有敏感反应的,倘若镰鼬收集的钢铁合声小一点,那个骑士即……
突然的灯光照亮了路面,天边暮色渐沉,而回忆始终扼住他。昂热竟然丝毫察觉不到对方是怎样离开的,其速度似他的永恒,眼见保时捷的一堆破铜烂铁碎裂,金火冲天,灰白色结晶四处飞舞。他们都以为敌人也跟着化作了鸟兽散时,空气中却传来“合刃”使用者带笑又带哭的声音。
接着昂热看见花落,路麟城被周围的叶子覆盖着——鬼泣断成三大截,满地是剩余的金属。他遭了厄难。昂热仅联想到死亡:亚特坎长刀“叮铃”清脆掉下回荡整个清晨,擦干净鼻子,仍感觉一直还有什么留在脸庞上。
现在,刻不容缓,麟城将躺在雕木大床上,尽管旁边需要的是冰冷的医疗设备,可就是仅这些巨资巨大的怪物能暖和他自己。路麟城的体温在杀手消失之后开始迅速下降,只有那两道从胸膛蔓延到脚的焦黑长线证明他曾在地狱滚过,其身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是碎片切割出的皮外伤;他还丢掉两根拇指,末梢是乳色的晶体,与绷带相贴合。
而他们执此热望,过去了好几个钟头后,该有的住处却没有半点着落,他们又正在荒无人烟的大道上。
昂热记得博恩斯看向天空。“过夜显然是不成,他拖沓不得,可如今,出了城就不易了,以前会好点,”艾德叹口气,推车推得很慢,“唉,呵呵,昂热,你猜猜为什么?”
昂热绞尽脑汁,于是他抱着这个问题走了一个钟头,前进几十里路,看见田间的农场。
乔薇尼遮住额头以挡灯光,“印象中这里盛产玉米,加特恩家,人们说半个芝加哥的百姓都靠他们的这个产业过活。”
艾德·博恩斯哼了声,“结果是现在全城人改品尝葡萄去。”他特地打开裸齿咆哮的后车盖——倘若那还是后车盖的话,内为他们维持三天的干粮,他表示,“当然,这不代表口味就永远变了。”
“好歹留些吧。”他的女儿麦考尔愣了愣。
“老乔拉能看出你前三天吃的是米饭还是稀粥,”艾德啐痰,“他总疑惑别人嘴里能进香的而自己发臭,走,让他尝尝鲜。我们去看看,睡觉得有个屋顶。”
农场很大,像个狰狞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栅栏覆盖住四间房,乔薇尼说中间的茅屋是仿的中国皇宫紫禁城——她想起她带路麟城的弟弟走在北京街道时孩子告诉她。“太和殿小啦,姐姐,你看它那对尖角,西边天天打雷,把它们吓垂下了!”乔薇尼则表示吻兽们是永远威武的。
小孩子还说了太后的事,他们前往的途中乔薇尼告诉他们,若非摄政太后杏贞的病越来越重,难以顾及,他们即使有路大臣亲属身份也无济于事,昂热现在听来仍替他们松口气。现在他又有这种担忧:
乔薇尼和昂热拉车上前,周围的兽舍立刻发出声音,主人还沉默无语,狗吠和羊叫此起彼伏,昂热打开虚掩的篱笆门,经过树旁整齐待劈的柴火。稻草倒快萎下去似的,其它的则做成人形插在堆积如山的谷子上。一个女佣推着磨盘碾米,两个小孩正看一群猪仔依偎在一头母猪身边,其中一个见到来人,蹑手蹑脚跑开。
艾德趋前招呼,没人理他,博恩斯又叫了几次,直到内里传出咒骂,肥胖的农场主人出来,阴郁地盯着博恩斯父女,农场的其他人都跑进房,有的蜷缩乔拉身后。艾德笑着打招呼,和对方东拉西扯大段,最后说:“这些吃的得需要一个好的环境,以防变质了。”他指指女儿递给他的食物。
主人微笑道:“那敢情好,什么不容易变质呢,进来罢,你俩。”
艾德微愣,乔拉·加特恩微眯,露出牙齿,“不消说,这是你新欢?巴克科斯的魅力果真无可抗拒,你这货色都能勾引人…呵呵,”他开口,“所以谁呢,看起来像个英国佬,嗨…”
艾德说:“他是我的朋友,希尔伯特·让·昂热。”
主人烦躁地收回衣袖,他的孩子们全跑掉了,良久,又咧开黄板牙,“都进来吧,只为了尽我这法兰克礼数。”
“感激不尽。”
“说真的,好多人自诩你是他们的朋友,怎么样的呢,‘致我最爱的老兄艾德·博恩斯!’哈,”进屋的乔拉显得很健谈,“而你,你会说我最爱的美元英镑们啊,你们在他们的口袋里待够了,是时候搬个新家啦!”他在一处壁炉旁的摇椅上坐下。
“时代变了,它们不管用了,”博恩斯微笑,可郑重丝毫没改,“但,不是完全没有,乔拉,这孩子——”
乔拉让他小孩给客人背食,看了看一个房间,乔薇尼正和另一个人一起把路麟城放到床上。“是,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加特恩咽了咽口水,“简直是从地狱归来的亡魂。”
“噢,老兄,你不会想知道我们遇到什么的。”
“荒郊野岭,顶多是狼罢。”主人不无安慰地道。
“就算是的话,独行的狼王,是很可怕的呀。”
“被驱逐的狼王罢,一个王还是什么稀罕事嘛,”主人纠正着表示。“除非是恐兽……”乔拉突然说。
“什么?”艾德有点吃惊,昂热前倾过身。
主人挥一挥脏手。“一种吃铁的怪物,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抛弃这个肥沃的地方,而我从来没遇到过,”他叹气起身,“现在估计属实了,看你就知道。”
乔拉示意昂热。
“我?”
“我敢说那小子是被当烤猪这么搞过,就光看你快暴出的肌肉就成了,满身是伤的肌肉,”他过到昂热旁边粗鲁地说,“让我看看。”
昂热的衬衫表面看着无恙,只有几道折痕,可这些折痕下的衣料全跟伤口粘着一起了,血污浸染内部,一些血和料子上的绒毛纠结着,形成半红半黑的小团,跟衣服被掀开为角。
“嗯,同样是烧灼,你轻得多,跟他比你这就是抠脚皮的级别,割伤有点三年不剪指甲的人干的,上面还有倒刺嘞,唉,看来没错啦。”昂热点头,乔拉随后宣布,“我还有专治野兽袭伤的药物,勉强用吧。你也是,艾德,小心内伤死了。”
“谢谢。”
加特恩耸耸肩,“哟,老艾德居然开金口咧!”随着阵哄堂大笑,主人离开了。
“我本不该的,可我讨厌他,”艾德嘀咕,“还有好多人,怎么都把我看得这么不堪?”
昂热微笑。“那是因为你老和一群不堪的人在一起啦,而且他们也没说错呢。”
“滚,”博恩斯轻声说,“他们只是不愿承认这个国家而已,奥斯卡其实是对的,美利坚是唯一一个直接从野蛮进入到颓废、中间没有经过文明阶段的社会。”
“你又来了,”昂热扭脖子,“别忘记你也是如此干的,并教导你那些人们。”
“不,”他否认,“他们,他们好多人本没经历野蛮,却总是被当成野人看待。”艾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向昂热,“你知道葡萄牙帝卡洛斯一世是怎么死的吗?”
昂热仰视博恩斯,不明所以。
“你说谁?”
“我的一个瓦尔基里自各个酒吧传来,约两个月前,葡萄牙君主和他儿子在里斯本遭刺客袭击,父子遇害,王后幸免于难。”
昂热皱眉。“真是遗憾。”
“先别急着说场面话,”艾德·博恩斯仿佛跳起来,显得很激动,“你知道是什么刺客干的吗?”
“农民,工人阶级?”
“事实更悲哀,他们是一群葡萄牙军士。阴谋发动叛乱。”
昂热沉吟很久,“我丢……”
“你知道吗,路麟城曾告诉我一个中国古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往往是,王朝危难之际将诞生好国王,王朝安逸之际将诞生坏国王,所以很难做到千秋万世。卡洛斯王新官上任便来三火,一把是英国佬的海舰队,一把是波尔图共和党起义,一把若奥·弗兰克这只老虎。
“他们活活燃烧他,枯萎,像个耗尽的火柴,我想卡洛斯原本还想力挽狂澜的,后来内忧外患,国王萎了,再也不习于政事。敌国变本加厉,自己人埋怨新王,扶植的人光有俾斯麦之风行却无铁血宰相之远见。于是卡洛斯跟野人性随心所欲啦,坏国王——上帝保佑我说不出来,估计就是野人本身罢。”
“我不懂政治,不懂历史,但君主制的消亡是能肯定的,”昂热说,“所有皇帝都会死。”
“这全芝加哥都知道。”
“包括八王?”昂热沉吟片刻。
艾德·博恩斯一愣,“很大胆的想法,如你所说,历史上有过八王之乱这回事。”
昂热声音大了些,“你该明白我不是说篡夺者之间的内战。”
“当然,当然,我们的祖先跟篡夺者没什么两样,可还是非常绝妙的猜测是么,一座上双王,列王纷争,你我虽都不知道真正的隐情。”艾德说,“或许有某种宗教和哲学的意义。”
“神秘学,”昂热纠正,“我觉得用这个解释它们才谈得通。”
“他们。”
“它们。”
“他们…”
“好吧好吧,”昂热摇头,“他们这么聪明的智慧生物,我有且亲临过一次,连模样都没看清就昏了,我也难以辨认对方后来是死是活。”
艾德叹气,“实话讲,历史上他们从没有被证明死亡。”
“你原本是后面替我收尸的,”昂热脸上一抹苍白笑容,“记得我有跟你说过,那医生的故事吧?”
“莫德勒,”艾德说,“一个快疯掉的医生。”
“我想他可能已经疯了,艾德·博恩斯,他要检验的贵族尽管未死透,却曾给封印过。千百年前的人做的,既然古人都尚能与之相抗,为何如今科技发达的我们不可。”
“昂热…”艾德喃喃。
“梅涅克·卡塞尔当初交易的时候已经准备把庄园外交人打点,”昂热看着博恩斯,“我了解他,他再有钱也不会这么花的,他有异样,他选择了你艾德,你的能力是探查血统。没错,是晚了点,可我相信他,他相信你。
“所以,”昂热突然起身,小孩们端着食物过来了,“晚饭后能跟我谈谈你所见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