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儿下葬之后,萧崇言走到他空荡荡的房间,整理着里面的遗物。
只见书桌上散落着很多纸张,上面有的画着画,有的写着字。歪歪扭扭的笔画,刺得他眼睛和心脏一起疼了起来。
“七爹爹,你什么时候出来啊?凛儿好孤单,好害怕。”
“七爹爹,你的画那么好看,等你出来后,就教教我吧。我也要成为七爹爹一样有本事的画家!”
“七爹爹,我的字画是不是又有进步了呢?等你出来后,一定会夸我的吧?”
“七爹爹……”
七爹爹……
七爹爹……
他大呼一声,将那些字画扔进了火炉。
他从来没有尽过做长辈的责任!甚至——他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凛儿了——直到他夭折的那一刻。
就这样,萧家唯一的血脉,也因为他的疏忽,而断绝于世。
他发狂地冲出家门,坐了辆车,来到了方家门口。
穿着警服的守卫们看到他,都大吃一惊:“哟!这不是新姑爷吗!结婚时都没露个脸儿,怎么现在突然跑过来了!”
“别他妈废话!”萧崇言冲上前,一拳头砸在那个人脸上说,“姓方的混蛋呢!”
“我是看在你是新姑爷的份上,才让着你几分,你别不知道方寸!”那人说道,“你竟然敢这样骂我们老爹!”
“什么老爹!他是杀人凶手!我要把他送到警察局!”
放佛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那些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送到警察局!你太天真了!身为方家的姑爷,你竟然不知道方家的来头!别说警察局,就是总统府,都有他的人!谁能奈他何!”
萧崇言咬牙切齿地说:“我一个一个地去告!总有一天,会告倒他们的!”
“你大可以去试试——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年轻人,还是现实点吧——你看我跟你一样大,却懂得跟着什么人走!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有时间,你还是回去安顿好你那可怜的替罪羔羊的后事吧!”
“你说什么?替罪羔羊?果然是你们干的!”
“没办法,我们也是奉了方老爹的命令——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谁叫你新婚当天,就让方家下不来台!”
“你们!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人命?哈哈!在这个时代,除了钱和权,再没有什么东西让人害怕!”
“我劝你,为了保住萧家最后的几个家人,你就安分着点!虽然方姑娘什么都不说——但我们老爹可不是呆瓜!”
萧崇言怔怔地看着他们脸上肆无忌惮的笑容,终于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去。
突然雷电交加,下起倾泼大雨。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方菲撑着把伞向他跑了过来。
方菲吃力地将伞举到他的头顶说:“崇言,快回去吧!”
“你走开!”萧崇言狠狠地推开她,“回你的方府享乐去!”
她跌倒在地上,伞也落在一边。
大雨很快淋湿两个人。
方菲抱着受伤的膝盖,努力地压抑着痛楚。
萧崇言看也不看她,大步朝萧府走去。
回到石屋,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可是,手指似乎被魔鬼控制,拿起毛笔,疯狂地在那张还未完成的画上,挥洒着痛苦。
这无尽的黑暗,永远也看不到尽头。黎明,早已被吞噬,永远没有新生的那一天。
黑暗,永无止尽的黑暗,苍茫彷徨的黑暗,他迷失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找不到方向。
画布上,绚烂如织的黑暗,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除了黑暗——他再也不能见到别的颜色。
“啪”地一声,毛笔掉在画布上,烙下沉重的印记。
然而,就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却似乎看见了一个女子。
她戴着黑色的斗篷,长发乱糟糟地飘在风中,额前碎发遮住了左眸。
她就站在窗前,静静地俯视着他。
可是,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飘渺地如同一个梦。
他伸出手来,无法触及到她。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堕入黑暗的使者,是被你的画召集过来的——怎么——画出这么浓郁的黑暗,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我也在寻找这个答案——可是,几千年来,除了永世的黑暗,我也走不出这个谜题!”
“那么,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寻找出口!”
“不——不会找到的!”
“难道就这样放弃?”
“放弃,就再也没有任何希望——我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梦想——我想,总有一天,我可以改变这一切!”
“坚持……改变……可以吗?”
“也许吧……你的召集令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我……我想……有一个孩子,他能够延续我的生命与灵魂——即使我无法做到,也要由他陪着你一起——寻找黑暗的出口……请你让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与我相逢……”
“这不是你的心愿。”
“但它至少是你的心愿!”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有个人能够借着他人的帮助,走出黑暗……”
“我要走了。”
“怎么样才能够再见到你?”
“你最好不要见到我。”
“为什么?”
“因为有我的地方,就有死亡。”
“我不懂。”
“你无须懂。”
女子突然消失,可是,他的世界里,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知道,这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的嘴角,却扬起一个微笑。
这微笑,充满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