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却听见李广寒沙哑的声音：“沉鱼在这里！”
沉鱼道：“傻瓜，不要回答……”
李广寒道：“黄泉路上你与我一道，我好歹要将那句话问出来……没啥……”
沉鱼道：“你想死，你想天下大乱？”
却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你们果然还活着！”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沉鱼终于失声：“水师兄？”
脚步声来到沉鱼身边。沉鱼努力睁开双眼，却看见一片浓重的黑暗。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红彤彤的火把——或者，那是一颗红色的星星，降落在自己身边。
沉鱼听见了那人——应该是人吧，或者是神？轻轻说道：“喝水，嗯，将药丸子吞下去。嗯，李广寒，也吃一颗……”
李广寒的头脑，竟然如沉鱼清醒得多。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你是谁？你怎么可以直呼朕的名字？你……你是来救朕的神仙？你怎么进山谷来的？”
那声音微微带着点笑意：“嗯，就当我是神仙吧。你……怎么也中毒了？症状却那么轻微……于啸天下的毒，会那么轻，真是奇怪……啊，你没有中刀，你之所以中毒是为沉鱼吸吮伤口导致的——”说到最后一句，竟然是说不出的怅然。
沉鱼的心蓦然抖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黑暗中抓住了那人的一只手：“水师兄？”
李广寒却问：“你不是神仙，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朕？你……有什么条件？”
那人轻轻一挣，挣脱了沉鱼的手。温言道：“李广寒，你能活下去。我救你，是为了天下——沉鱼那句话是对的，你死了，天下就要大乱。以前我不觉的你这个位置有什么重要，现在才知道你的位置无可取代。这一次，是我们轻忽了，居然没有及时给你通报消息……”
李广寒哑声道：“你有什么条件？你救了朕，朕定然好好赏你……”
那声音失笑道：“李广寒，你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你的皇帝腔调。我有两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李广寒头脑已经完全清醒，当下沉吟不语。
那声音叹息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说给你听吧。第一点，对沉鱼好一点。我放心，在关键时候你能为沉鱼吸吮伤口，定然不会对沉鱼太坏——但是，沉鱼其实是敏感很脆弱的孩子，她禁不起你这样那样的折腾——”
李广寒情不自禁点头道：“朕知道，朕会好好爱惜她……”
那声音道：“第二条，就是好好对你的百姓对你的天下——这蜀国也好，这楚国也好，他们治下的百姓，将来都是你治下的百姓——都是汉人，都是炎黄子孙……”
李广寒道：“我答应……你不是神，你是什么人？告诉朕……”
却听见脚步声窸窣远去，那人不再回答。
夜风寂寂，耳边隐约传来猿猴的悲鸣。
沉鱼大声呼叫：“水师兄，水师兄！”
没有任何回答。
黎明终于到来了。到了中午十分，终于有侍卫翻山越岭到了这里。体力严重透支，又是一天没有进食，看见援兵的时候，沉鱼很华丽的——晕过去了。
沉鱼醒来的时候，看见李广寒就在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在批复，目光却集中在自己脸上。
不觉脸上羞赧。呻吟了一声，道：“皇上……”
李广寒微笑着放下奏折，对夏有利道：“今天不看了。都收起来吧。”对沉鱼道：“好些了？”
沉鱼道：“皇上——好了么？”支撑起来要行礼。
李广寒望着沉鱼，目光里隐约有些温润之意。道：“你是第几次救朕了？偏偏要恪守这么多的君臣礼节……”
沉鱼道：“皇上对臣妾如此，臣妾无以为报。”
李广寒怔了怔，说道：“说什么无以为报。你对朕，才叫朕无以为报……”伸手将被子拉上一些，盖住了沉鱼雪白的脖颈，低声道：“为了朕，你浑身都是伤疤……”
沉鱼低声道：“臣妾自己不小心……”心中却有什么东西涌上来，说不下去了。半日才低低说道：“皇上……有一句话没有问，您为什么要为沉鱼冒险……”
李广寒笑了一笑，说道：“朕不过是不想你死罢了。你死了，朕就少了一个绝佳的谋士与大将了。”
沉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久才说道：“皇上，臣妾之前是误会您了。”
李广寒怔了怔，说道：“什么误会不误会？”低下头，对沉鱼低声道：“朕听说，民间有句俗话，不吵不闹的不是夫妻……”
淡淡的红晕在沉鱼的脸颊上慢慢染出来，片刻之后沉鱼才睁开眼睛：“皇上，臣妾与您之间，不是民间的夫妻……”
“说真的，沉鱼……”李广寒的手伸到被单底下，握住了沉鱼的手，“朕现在才发现，朕少不了你。在朕身边，好不好。”
一番话郑重的说出来，沉鱼不由怔了片刻。“沉鱼已经在皇上身边了。”她垂下眼睑，慢慢的说。
“你心不在朕身边……”李广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对朕是绝对的忠诚，为了朕，可以放弃自己生命——但是，朕要的不是这个……”
“那您要什么呢，皇上？”闭着眼睛，沉鱼发觉有液体慢慢滑下，“沉鱼能给皇上的，都已经给皇上了……”
“朕要你的心，沉鱼。”李广寒静静的看着沉鱼，“当然，朕知道，朕也会拿真心来与你交换。”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说家常。
沉鱼的心停跳了一拍。
“皇上。”沉鱼平静了下心情，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皇上需要臣妾的心——不就是臣妾的忠诚吗？臣妾已经将全部的忠诚都给皇上了……”
李广寒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紧了沉鱼，似乎想要穿透沉鱼那层微笑铸成的盔甲：“你不要装傻，沉鱼。朕对你的心意，你不会毫无觉察。”
“皇上的心意，沉鱼也很清楚。”沉鱼端正了脸色，“沉鱼假如就这样许可了皇上，皇上是否就会相信沉鱼奉上的是一片真心？何况，皇上，您是皇上……您今天的事情，是做错了。”
“你……”李广寒的呼吸剧烈起来，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皇上，错在沉鱼不该是楚女……”沉鱼慢慢的转过脸去：“何况，沉鱼曾与皇上说过，沉鱼希望用臣子的身份侍奉在皇上的身边，而不是嫔妃的身份——皇上，后宫干政往往误国。皇上与臣妾之间，保留纯粹的君臣关系，更有利于皇上的大业。皇上，您知道，君臣之间如果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只怕不利于准确的判断事务。皇上，江山比女子更加重要，不是吗？”
“你也这样认为吗？”李广寒平静下来，淡淡的问道。
“皇上大业，臣妾不敢耽误……”沉鱼平静的说着，眼神中却终于有冰刀一样的锋芒闪过：“皇上即便愿意为一个女子耽误国事，臣妾却也不想成为那个女子！”
“你是在告诉朕，你为朕出生入死，都只是为了朕的大业——而不是为了朕这个人？”李广寒欺近了沉鱼，“朕以为，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朕的心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朕的回应！同样的……”李广寒咬紧了牙齿，说道，“朕今天做的事情，也是对你的回应——朕可以容许最忠诚的臣子死在朕的面前，却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倒在朕的面前！”
朕可以容许最忠诚的臣子死在朕的面前，却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倒在朕的面前……
李广寒的话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都像锤子一般击打在沉鱼的心上。
李广寒的呼吸非常燥热，沉鱼只觉得浑身压抑，心跳也剧烈起来。“所以，臣妾说皇上今天错了——不是很要紧的毒药，皇上却为臣妾冒风险。如若让臣子得知，只怕皇上又要应付排山倒海的劝谏，臣妾又要对付那排山倒海的讥笑与诘难……臣妾不想让这些多余的事务分了臣妾的心思，也不想让皇上留下耽于美色的恶名，皇上。”
“你有心吗？”李广寒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咆哮起来，“你有心吗？你如果还有心，你就应该有所表现——而不是始终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臣妾自然是有心的，皇上。”沉鱼扭过头，不再看李广寒：“正因为臣妾有心，所以不能欺骗皇上。臣妾对皇上，有君臣之义，而臣妾也准备恪守君臣之义。如若皇上一定要向臣妾索取男女之事，臣妾也不会拒绝……”静静了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何况，臣妾也答应过皇上，等皇上统一天下之日，就是沉鱼奉上贞砂之时……”悠悠叹息了一声，说道：“只要那时，皇上还愿意取走沉鱼的这颗贞砂。”
“朕……你以为朕稀罕你这颗贞砂吗？”李广寒冷冷的转身离开，“你以为你的美色，还是以前的绝色倾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