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两个字很轻，然而里面却有着千钧的重量。李广寒万万想不到这个楚女居然说出这个词来，似乎是一阵冷风吹过，身上的毛孔就全都竖起来了。手握着云墨岚的小手，依然没有加重重量，脸上依然是温温的笑容：“爱妃想要如何复仇呢？刺杀朕？今天既然实话实说了，又准备如何实施复仇计划？”
云墨岚缓缓摇头：“皇上，您错了。臣妾的仇人，并不是皇上。”
李广寒的眼睛里闪射着玩味的光芒：“不是皇上，那是谁？那次战役的主帅萧楚之？还是谁？”
云墨岚再次缓缓摇头：“家父既然选择了军旅，就已经做好了死在败军之中的准备。家父虽然为萧楚之所杀，为陛下所杀，然而，战争之中的杀伤，并不构成仇恨，相反，臣妾还要感谢萧将军与皇上，成全了家父的名节。臣妾的仇人，不是皇上，也不是萧将军。”
李广寒微微笑了：“那是谁？”
云墨岚咬牙道：“大新的宰相沈度元！”
李广寒笑着摇头，说道：“好生奇怪。”
云墨岚冷笑道：“臣妾就不相信皇上会一无所知。如果不是沈度元用老弱病残来敷衍家父，家父之溃败，会如此迅速？如果不是沈度元在后面贪污腐败，致使军中几乎断粮，士卒会因此离心？如果不是沈度元多派监军在军中掣肘，镇南大捷之后，家父就会带人追杀三百里，皇上想要全身而退，想必也不易！”
云墨岚的声音，就像冰珠一般，冷冷的，一个一个的，蹦在地上。李广寒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心中不由打了一个哆嗦——然而，不是害怕，而是庆幸。
庆幸自己不是云墨岚的仇人。然而……想起云澄澈的死，李广寒心中不由悄然失笑。用离间之计杀人，自己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也要沈度元肯配合。如果不是沈度元肯配合，自己要杀云澄澈，也不会如此容易。
不过，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云墨岚如此痛恨沈度元，对自己来说，那是绝对的好事。当下淡淡笑道：“你要杀沈度元复仇，办法多的是。又何必来到这个新宫之中？”
云墨岚抬起头，看着李广寒，眼睛里已经全然是泪花：“皇上难道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皇上难道不知道，我一介弱女，留在楚国，只有被人暗算的份？只有离开楚国，来到沈度元势力不及的地方，我才有活命的可能！更何况，新国——有皇上！”
云墨岚的沉冷倔强的神情，却是叫李广寒心中又动了一下：“有朕又如何？”
“有皇上，臣妾就复仇有望！”云墨岚道：“只要皇上励精图治，只要皇上答应替臣妾复仇，那么，臣妾愿意将一切都献给皇上——包括臣妾的生命，皇上！”
云墨岚的眼睛里，烧灼了两团火焰——那是火焰！李广寒突然之间感觉到有些窒息：“这就是你的代价！你一定要复仇吗？”
云墨岚低下头去，然而声音，却是异常的肯定：“是的，皇上！皇上不是臣妾，从来不曾感受到过仇恨的滋味！臣妾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那九泉之下，怎能去见父亲？”
李广寒扳起云墨岚的下巴。云墨岚垂下眼帘，然而，他还是看见了，那眼睛中的光焰——像狼一般的光焰，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光焰！这个女子……李广寒突然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云墨岚垂下眼帘，再也没有吭声。
李广寒的声音里已经有了点点暖意：“可是，你却与沈度元的女儿交好。”
云墨岚再次抬起眼睛：“女儿是女儿，父亲是父亲。何况沈沉鱼也已经被沈度元出卖？……”她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确定的味道。
她到底还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在乎自己与沈沉鱼的那点友情呢。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广寒不由微笑了。
虽然有趁人之危之嫌，然而这串紫藤萝确实打动了李广寒的心。将云墨岚抱起，放在床上。李广寒自己动手，褪下了外衣。
那一夜，外面的风，很温柔。很多年以后，云墨岚对着当胸而来的长剑，心中一片平和，脑子里掠过的，还是这一夜的温柔。
合欢已罢，云墨岚微微喘息着，说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李广寒看着云墨岚：“有什么请求？”
云墨岚咬着嘴唇，说道：“臣妾知道，宫廷之中有使人避孕的秘药。”
李广寒皱眉道：“你想要一个孩子？”让一个楚女生出一个孩子……楚女身份，到底尴尬。
云墨岚道：“臣妾想要避孕——臣妾不想要孩子。”
李广寒完全怔住！半日之后才涩声问道：“你不想为朕生一个孩子？”
云墨岚艰难开口：“即使为皇上送掉性命，臣妾也愿意——然而……臣妾是想要一个孩子，然而假如生了孩子，定然会给皇上带来更多的麻烦……”
云墨岚那迟疑而痛苦的音调，终于将李广寒完全打动了。深深的再次亲吻下去，他再次要了云墨岚。
云墨岚的行动，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两天之后，云墨岚去拜访安妃的时候，就闻到了安妃的房子里，氤氲着的百合香。
皇后，如此迫不及待了呢。
云墨岚不由微微冷笑。皇后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既然知道安妃怀孕，定然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百合香上。自己就等着看好戏吧。
挂着浅浅的笑容，云墨岚离开了安妃的宫殿。云墨岚一离开，安妃就变了脸色。
边上的侍女还是知道脸色的，急忙托着衣服上前，说道：“娘娘，先换下衣服吧。那楚女浅薄，您不该为她气坏了身子。”
安妃冷笑道：“楚女浅薄？一眨眼之间，就爬上了这个位置。而且，得到了皇帝的宠幸……皇帝在她绛云宫，留了两天了！假如不趁早对付，迟早又是一个沈沉鱼！”虽然是冷笑的样子，安妃的神态，依然高贵大方，叫人无可挑剔。
侍女道：“娘娘您是最有主见的，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楚女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轻轻帮安妃褪下外衣，罩上干净衣服。
安妃道：“那边没有消息吧？”
侍女道：“有消息。皇帝又去了冷雪居的外面……不过没有多停留。”
“沈沉鱼……”安妃微微冷笑起来，说道：“皇上是真被她迷住了。本宫这样处置沈沉鱼，是将皇上重重得罪了。”
侍女不敢说话。
安妃悠悠叹息了一声，似乎是喃喃自语：“皇上的心已经不可挽回……我已经将沈沉鱼弄进冷宫了，他居然还每天去那里……”
侍女等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娘娘，奴婢倒有个不上台面的主意。”
安妃笑着摇了摇头：“皇上痴迷沈沉鱼，已非一日。沈沉鱼侍寝多日，居然还是处子之身，皇上竟然也居然忍耐下来！如果趁着沈沉鱼身居冷宫的时候暗杀，那皇上能不追究？”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幸被皇上查知了真相，那就更不得了。”
侍女道：“奴婢不是这个主意。”
安妃怔了怔，说道：“你却是什么主意？”
侍女道：“娘娘知道，沈沉鱼侍寝多日，却仍然是处子之身。”
安妃咬牙道：“如今皇上已经成了皇宫中的一个笑话！而皇上，却依然没有这个自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皇上如果想要，她还能抗命不成？可偏偏皇上却容纳了她，让她闹出这个大笑话！”
侍女道：“她未曾侍寝，奴婢想，定然是她拒绝了皇上。”
安妃道：“但是她依然是皇帝心中最好的……一个不愿意侍寝的妃子，他还捧在手心上！”
侍女道：“娘娘忽略了另外一个重要的讯息——沈沉鱼拒绝了皇上，那说明了沈沉鱼心中有人！或者说，沈沉鱼现在还仇恨着皇上！”
安妃冷笑道：“的确，沈沉鱼还仇恨着皇上。听她与皇上的对话就明白了。然而皇上就是这个性子，越是拒绝他，越有吸引力。”
侍女摇了摇头，说道：“娘娘错了。沈沉鱼拒绝皇上，不是因为仇恨皇上，而是因为另寻了新欢。”
安妃怔了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要给沈沉鱼安排人……让皇上知道沈沉鱼与人……”
侍女没有再说话。
安妃随即也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深宫之中，只能安排侍卫。然而我手头几个侍卫都不能派用场。想要让其他侍卫来演这么一场戏，只怕有难度。”
侍女道：“只要娘娘存了这个心，总能找到机会的。”收起衣服，望了望外边的天空，说道：“最好，是皇后娘娘的人。”
安妃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夏天天气是如此闷热，暴风雨是说来就来，不容人的。帘外雨声如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