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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贾琏躺在画榻上咬牙道:“你说得自有道理,但他终归是我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虽则现在咱们替贾家管家,但到底是为别人作嫁衣,倘有一日手里没了权,岂不还要依附父亲?若他将家财败空,犯下罪行累累,一旦犯了事,难保不牵连到咱们,所以我才提个醒儿,谁没事拔老虎须作甚?”

凤姐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歪着头叹道:“既管不了,就生死由他去吧,前儿他不是托你买扇子吗?这事可曾成了?”

贾琏拍榻道:“哪里就成了,那个石呆子将几把扇子视若珍宝,宁死不肯出手,我又怕父亲知道会出事,因此现在还按着呢。”

凤姐儿道:“你干脆给他几把假的胡乱充了得了,咱们接了娘娘的旨意,万岁爷过几日就要来府里游玩了,还是打点万岁爷游园的事情要紧。”

贾琏道:“那件事我自有主意,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不能动,迎驾的事就偏劳你了。”

凤姐斜着眼道:“你哪件事没偏劳我?何止这一件,只不过我是天生劳碌命,也只能这么着吧。平儿,随我到老太太哪里去一趟。”

贾琏道:“平儿跟了你去,谁来服侍我?”

凤姐本想刺他几句,但瞧他卧床不能动,料也不能闹出什么花花肠子,这才拍拍平儿的肩似笑非笑地说:“好平儿,爷可真看重你,好好伺候着。”

平儿低眉顺眼道:“知道了。”

凤姐走后贾琏拉着平儿的手道:“好容易和你单独呆一些时候,好人,让我过过手瘾吧。”

平儿甩手道:“你瞧你们贾家好色是遗传的,还有脸提别人的事。”

贾琏笑嘻嘻的只是不依,也不顾身上的伤,只是支着平儿为其端茶倒水,自得其乐。

天气虽到了四月,早晚到底还是有些凉的,贾母穿着暗纹红锻的八宝夹袄,腿上搭着兔毛护膝,正戴着眼镜瞧鸳鸯刺绣。

“老祖宗,今儿是个晌晴的天,你怎么不到外面转转,老在屋里呆着哪行啊?”凤姐人末进房,笑语先闻。

贾母看到她来笑道:“别只顾着乐了,迎驾的事准备怎么样?这可是比娘娘省亲还要隆重的,千万不能有一丝差错。咱们贾家历数皇恩眷顾,皇上能贵脚踏贱地,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也是有福的,能亲眼看到当今天子真颜。”

凤姐忙道:“老祖宗放心吧,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三姑娘负责一应的饮食之物,大嫂子就负责停歇换洗之物的准备,宝丫头也从自家里挑了上用的绫罗,预备着圣上在府里歇驾呢。只是要请老太太示下,园子里的姐妹们要不要暂移出来?”

贾母想了想道:“空园子皇上见得多了,我料着必是皇上听了娘娘的转述,知道咱们园子里各处都有不同的特色,要住了人才好呢,不必搬了,只是园里的丫头们要减少一些,只留几个办事伶俐的。”

凤姐应了,忙着去园子里安排。

迎春自从家里给订了孙家的后,便一直郁郁不乐,大家听到皇上要来贾府,都兴奋得说个不停,唯独她愁眉不展,恍若末闻。

探春第一次接受这般大事,凡事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空去安慰她,惜春不爱走动,只呆在自己房里看书。妙玉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喜得是可以见到黛玉,一诉衷肠;忧得是怕自己的身世被人查出,独在栊翠庵内念经平心。

宝玉自从黛玉进宫后,每每思念,夜不能寐,虽有众姐妹陪伴,但无人时常去潇湘馆徘徊,坐在里面抚着黛玉用过的东西垂泪不语。

王夫人见儿子仍留恋黛玉,索性将潇湘馆封了起来,严令他不许踏入半步。宝玉内心怨恨,苦于自己没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此常约了一帮朋友吃酒消愁,渐次和薛蟠等人混在一处,越发堕落起来,恨得贾政牙痒。

那宝钗初时还将心放在宝玉身上,不料自己每每劝他读书上进,反被宝玉冷言相讥,饶是她贤良淑德,也不是个木头人,没有一丝气性,因此那心渐渐凉了起来。

又见宝玉迷于酒色,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戏子之流来往过密,形踪招人非议,因此更是心寒,便不大常去怡红院。薛家的生意来往,帐目明细皆是宝钗打理,薛母也不敢惹女儿生气,只得顺着她的心意,知她看不中宝玉,订亲之事也因此拖了下来。

这次宝钗听说皇上要来游园,那原来凉透的心却一丝丝的热了起来,欢喜之情比别人犹甚,不惜将花重金从各地搜索来的奇珍异宝,上好蜀锦苏绣,精致吃食,布置于留康熙暂歇的室内。只盼着此次自己能一飞升天,得偿所愿。

却说这大观园里闹纷纷人来人往,乱哄哄急步高声,一时间乱作一团,收拾了几日,贾母亲游历了,方合了心意。又命人了教了家里的丫头仆人们规矩,若错一处便要赶出家门,因此人人谨慎小心,生怕说错一句,行差一步。

这一日康熙到来,贾家合府出门跪地迎接,康熙忙命贾母免礼,仔细地瞧着贾母又见老态,想起昔日时光,不由感慨万千,命人扶贾母坐下。

康熙虽说不必拘礼,可大家仍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咳嗽,他知是自己的缘故,便不再闲言,提出游园观景。

四阿哥等随驾游幸,贾母贾政等人在前面引路,康熙瞧着这大观园占地虽不及皇家园林大,但里面布置得精巧典雅,每一处各自风光不同,各有特色,便顺次逛了下去。

众人过了‘曲径通幽处’,只见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墙,墙头上皆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里面数间房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柳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康熙赞道:“好一处‘稻香村’,又有杏花烂漫,若是有酒,朕只疑心到了山西的杏花村了!”

贾政忙道:“臣虽处官场,却也需教导儿孙知种田之不易,好让他们知道一丝一线均来置不易,万匆奢华浪费。”

康熙点头微笑,再行几步,过了一处草庵,忽见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无。只见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

还末走近,但觉一身清凉,康熙心身一爽便要进去歇息片刻。

步入室内,只见里面雪洞一般,一色古玩全无,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借得天然草香,倒也别有情趣,又在桌上放着一半末完的针线,颜色鲜亮,手工精巧,不由得问道:“此处是哪位小姐的闺房?”

王夫人拉着宝钗上前拜见道:“回皇上,正是臣妾甥女的住处。”

康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年方二八,生得体态丰盈,眉目端庄,螓首低垂,衣衫朴素,观之若水,心情大好,赞道:“嗯,女子原该守德知礼,节检持家,你叫什么名字?”

宝钗上前柔声道:“民女薛宝钗参见皇上。”

康熙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只略想了一下便不再多想,含笑看了她两眼,李德全低声吩咐下面的奴才两句,立刻有人前去查探宝钗的家底。

休息片刻,康熙来到秋爽斋,见里面布置得清爽大气,又挂着名诗名画,不由得道:“这定是令公子的住处了!”

贾政咳了一声,面色微红道:“回皇上,此乃臣三女儿的住处。”

康熙微觉惊讶,贾母忙命探春上前拜见,又道:“臣妾这个孙女儿,最是能干不过,这次皇上游行的事,也是她打点的。”

十四暗暗着急,黛玉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在背后抿着嘴看热闹。

“都云巾帼不让须眉,贾府生得女儿们个个气质出众,妙,果然是妙!”那赵姨娘本不能跟着游幸,但贾环早命人告诉了她皇上赞探春,她一时间喜得在屋内抹泪不止,只觉得此生有望。

看看时间已近午时,恰行至惜春的藕香榭,贾母便悄问李德全是否传膳。

康熙游了半日,也觉得饿了,便命在这水榭之上摆了饭,贾母忙命人将十二个小戏子请来,隔水唱戏凑趣。

一时间摆上膳上,各种山珍海味数不仅数,都是康熙在宫里吃厌了的,因此也不大动筷子。

探春早在一边看出来,悄悄地拉了黛玉问道:“万岁爷好像胃口不怎么好,是不是我安排的菜不合心意?”

黛玉悄声道:“天天吃肥鸡大鸭子,早吃腻了。我只告诉你,捡一些清淡的精致小菜上来,再来两碗紫糯薏米粥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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